本刊记者/李云虹

　　他是一名硕士，他的妻子是一名博士。他在杀妻后自杀，让年仅半岁的女儿成了遗孤。在他们身后，遗孤的抚养权和遗产争夺纠纷正在激烈上演。

　　2011年3月初，北京西部远洋山水小区29号楼内的一户人家，依旧被哀怨与悲伤笼罩。女主人王娟利在这里被害，杀害她的是丈夫段碧海。

　　为了替惨遭杀害的亲人处理身后事，王娟利的母亲和妹妹从呼和浩特来到北京，并暂时住在那套房子里。

　　段碧海杀妻后自缢身亡，他的父母带着孙女回到湖北老家，远离了这块令人心碎的地方。如今，由于遗孤和遗产的问题，他们不得不和昔日亲家对簿公堂。

　　在继承遗产之前，已故夫妻的亲属双方需要确定孩子的抚养权归属。

　　3月4日上午，死者家人之间的一场官司在北京市石景山区人民法院拉开序幕。

　　幸福戛然而止

　　至今那里的居民还清晰地记得当晚的惨状。

　　2010年11月21日晚8时40分左右，小区内的一名保安在巡逻时看到，在昏暗的夜色中，一名男子从居民楼南侧顺着墙外的雨水管和空调台向楼顶攀爬。随即，该名保安通知了小区的保安队长。保安队长立即拨打了110报警电话。

　　当警方赶到现场时却发现，该名男子已经上吊身亡。一名参与急救的工作人员说，该名男子家住在11层，他老婆也死在了家中。

　　这名男子名叫段碧海，而立之年的他和王娟利曾是一对令人称羡的夫妻。两人是北京一所名牌大学的同学，毕业后都进了一家航天机构从事科研工作。结婚两年，两人有了一个女儿。小区物业人员常见段碧海骑电动车，王娟利坐在后边，抱着丈夫的腰，感觉很恩爱。

　　该小区居委会工作人员表示，段碧海家中户籍登记的人口为3人，包括6个月大的女儿。男方30岁，硕士学历。女方31岁，博士学历。

　　两人冰冷地躺在太平间里的现实粉碎了一切美好。“我姐两个眼睛是肿青的，脖子被砍断了，胸脯被打得红一块儿、青一块儿，右腿的膝盖处有好大的一个包，是紫的。右侧耳朵处有烫伤，左侧腰部有大面积烫伤脱皮。”王娟利的妹妹永远忘不了看到姐姐尸体时的痛苦。

　　是什么让段碧海对曾经恩爱的妻子痛下杀手？“她还是个哺乳孩子的妈妈，你怎么下得去手？！”王娟利的妹妹哽咽着，像是在控诉段碧海，也在发泄着她的不解。

　　杀妻时，段碧海的父母出去遛弯儿，真相被两个已故的当事人永远埋藏。

　　矛盾的两个版本

　　“他(段碧海)性格内向，凡事想得多。”王娟利的妹妹说。事发后，她到小区里找到邻居和物业的人，认识她姐姐的人都说，她人挺好，见面老打招呼，总是乐呵呵的。而姐夫则“不爱说话，不和人打招呼”。

　　在被王家人斥为严重不实的某杂志的报道中，王娟利认为段母把段碧海惯坏了，尤其是段母搬来同住之后，婆媳关系更加紧张。王娟利甚至自己上网聊天，而让婆婆给自己洗内裤。

　　但王娟利的妹妹提到，王娟利很孝顺公婆，可婆婆总为生活中的小事挑剔王娟利。王娟利一再忍让。

　　王娟利每周都会给妹妹打来电话，在怀孕期间，她曾幸福地告诉妹妹，老公“每晚都会跟宝宝说话、讲故事，进行胎教”。听到这些，王娟利的妹妹还让自己老公向姐夫学习。

　　经历了48个小时后，王娟利才生下了女孩儿。当时，“他(段碧海)哭了，但绝对不是喜极而泣的哭，而是表情很痛苦”，在王娟利的妹妹看来，姐姐一家的生活，从“生了女儿之后就变了”。

　　男方家重男轻女。一看是个女儿出生，段碧海连产假都不休了。“出院前，王娟利想给孩子报医院的亲子班，段碧海硬是不给钱”。

　　平时，王娟利对段碧海的父母也很孝顺。“得知婆婆喜欢十字绣，2010年4月，她从网上给婆婆买了“马到成功”的十字绣。公公平日很注重锻炼身体，她就在网上给他买练气功的光碟。”王娟利的妹妹告诉记者。

　　在家中的书架上，至今还摆着王娟利在事发前给段碧海买的一本书，书的扉页上，有一段娟秀的字迹：

　　赠老公段碧海：祝你天天开心，快快乐乐！爱你的妻子王娟利

　　王娟利的手机中，还保存着她发给丈夫段碧海的短信：“谢谢你，我很高兴找到你，你能和我分享快乐和不快乐，我很高兴。”

　　种种迹象，在外人看来，夫妻间的感情没有发生裂痕。

　　由于段碧海父母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记者无法就王娟利妹妹叙述的真实性从他们那里得到印证。

　　但据媒体报道，段父曾表示，自家并没有重男轻女思想，更没因王娟利生了女儿而有偏见。“为孩子着想，双方还是一家人，不希望亲家变成仇家”。

　　但不论谁对谁错、事大事小，至少可以看出，段家的矛盾并非一日之寒。

　　诉讼的煎熬

　　案发后，王娟利的父母提出与段碧海父母协商小孩儿的抚养、继承等相关问题，段碧海的父母拒绝。王娟利的父母遂起诉亲家，希望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

　　2011年3月4日上午，北京市石景山区人民法院进行庭前谈话，调解协商抚养权和继承权的问题。一早，王娟利的母亲等人就来到法院。在等候开庭之际，老人泪眼汪汪。

　　当被记者问及如果要回了孩子的抚养权由谁来照料时，王娟利的妹妹语气坚决：“我会承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比对我自己的闺女还好，不会让我姐姐不放心！”她告诉记者，自己的孩子跟姐姐的孩子差不多大，她愿意将两个孩子当成“双胞胎来养育”，并且她的丈夫也表示同意。

　　当天，段碧海的父母并没有露面，只委托了两位律师出庭。

　　由于段碧海生前实施杀害了妻子的行为，由此产生了加害人生前人身损害赔偿的债务，应该首先确定对被害人的家人进行人身损害赔偿的赔偿数额，这其中包括被扶养人生活费、丧葬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在确定人身损害赔偿数额之后，才能确定遗产数额。

　　2011年3月16日中午，记者从王娟利的妹妹处得到消息，她们已经收到当地居委会送来的监护人指定书，居委会指定孩子的监护人为外祖母。“我妈看到指定书，激动得哭了”。

　　王娟利的妹妹介绍说，案发后，段碧海的父母把孩子带走了；他们打电话想见孩子，段碧海的父母不接电话，现在一家人都很想念孩子。“我们有了孩子，就有了希望。”王娟利的妹妹认为，这起惨案给她和家人造成很大伤害，她不想让孩子心理上再有阴影。

　　目前，王娟利的母亲与妹妹正等待着法院下次开庭的消息。

　　专家解析：

　　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心理学教授李玫瑾分析说，从这个丈夫杀妻后爬楼吊死自杀的行为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心理是非常痛苦的。如果是解气了、舒心了，他会继续活着，不会选择自杀。虽然家庭矛盾让他极端地选择杀妻，但此后他也是痛苦至极，只有选择自杀，而且是用虐待自己、折腾自己的方式自决。

　　虽然犯罪与一个人的性格、知识结构有一定关系，但家庭矛盾引发激情杀人的一瞬间，其实与学历的高低无关。矛盾和压力的产生与距离有关。为什么家庭矛盾会引起激情杀亲？就因为天天在一起，反复刺激才容易暴发。

　　当我们和亲人吵架时，心里数着数，吵三至五句要马上离开。因为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可能平心静气理论了。超过五句的吵架就成为持续刺激，会让人疯狂。要知道，冲突不必要在一天内解决，时间能化解冲突。实际上，理性的人能控制住自己。

　　编后：

　　30岁左右的年轻人是社会中压力最大的族群。他们顶着学业、就业、生活三座大山的巨大压力，被称为是“奔奔族”。如果这种压力不能得到有效舒解而日积月累，一旦发生某种触发事件，他们就会将这种压力一次性宣泄出来，引发悲剧。“奔奔族”需要做的是，掌握实用的方法学会自我调节，以释放压力。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11年4月上半月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