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贵州兴义学院杀人事件
龙仕绪仍然在逃。一场看似没有原因的行凶,一群自认没有未来的学生。在兴义这个贵州西南州偏远的小城,龙仕绪的杀机成为所有人都在探寻的问题。6月16日凌晨3点40分,“大二”学生龙仕绪从自己的上铺悄悄下床,走向宿舍斜对角的那张床铺,用一把西瓜刀很精准地在下铺郝进的喉咙上来回划了几刀,然后站在凳子上,轻轻地叫上铺韦辰的外号“小宝,小宝”。
记者◎葛维樱 摄影◎罗禹
挣扎
“声音很温柔,和他平时一样。”韦辰说。6月15日晚22点40分,兴义民族师范学院男生楼3、4、5栋,突然全体停电。“可能是线路检修吧。”同学们都说停电是突然的,并没有提前通知。因为学校电路老化,停电经常有,平时也没有熄灯的规定。这一天是星期四,按照本学期物理系的课表,他们整整上了一天的课,还有晚自习。平时晚自习必须上到22点10分才可以回寝室,不过这时已经临近考试,晚自习上不上查得不再那么严了。3楼307宿舍里的人都各自活动,谁也没和谁在一起。韦辰和李亮因为下午一起踢了一会球,都在停电以前就上床睡觉了。林月上床的时候大概是23点,他是唯一知道龙仕绪回来的人。他说:“23点过,龙仕绪回到宿舍。我们没说话。但当时郝进还没有回来。”
这间学生宿舍一共住了5个人。除了郝进,另外4个人经常在宿舍里打扑克,虽然不赌钱,但是一打就打到半夜一两点,郝进为此找过班主任老师反映。这件事是所有人能想到的郝进和龙仕绪最大的矛盾,但是当晚的杀机显然不是只针对郝进的。宿舍里有两张很破的小桌子,是共用的,龙仕绪用过的刀有一个刀壳子找到了,但刀子至今还下落未明。“是一把从来没见过的刀,大概30厘米以上,有点像西瓜刀,前面带弯度的尖。”韦辰说。
宿舍是长方形的,从门口走进去,右边两个上下床,门口这张是韦辰和郝进的,窗口那张是林月和李亮的,左边靠窗也是上下床,龙仕绪睡在上铺,下铺男孩叫陈然,去年已经退学,现在下铺就放了一堆大家的行李,左边还有一个六门的衣柜,男生的东西就歪七扭八地扔在里面,龙仕绪的柜子东西很少。床下也是放了几个纸盒子,还有就是足球、鞋子、书本。宿舍里都是农村孩子,还没有买电脑,课外书也几乎没有。“我们上网就去网吧,不过网吧还是贵,我们吃饭一个月六七百块才够用,实在没钱去玩。”
虽然门禁设在24点,但平时若回来晚一点,只要翻过三栋宿舍被合围的那扇铁门就可以,2米的高度,几乎驾轻就熟。在三个将要或已经入睡的人的记忆里,那晚实在没有任何异样,直到韦辰听到龙仕绪很轻声地呼唤自己。“龙仕绪叫我,我想是因为我的头一直朝向左面,就是朝龙仕绪站的这一边,他看不到我的喉咙,所以叫我是让我把头摆正。”韦辰应该还是没摆正,因为看不清楚的龙仕绪直接向他暴露的右脸砍去。
右脸先挨了一刀,刀口从耳朵直接砍到嘴唇。“我一点没感觉到疼,真的,有的报道说我一阵灼痛,其实我是后来缝针的时候才觉得疼得不行,我挨刀的时候只觉得很烫,因为血很烫,流出来了。”韦辰直觉反应是喊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第二刀,刀口横在脑门和头皮的交界处。“我只觉得谁拉着我的头撞上什么了。”这时的龙仕绪站在凳子上,正是韦辰的左边。韦辰顺手抬起了左手去抓住刀刃。“切西瓜的那种刀,前面是尖的,不知道他之前藏在哪里。”韦辰说,“我知道是龙仕绪,但当时他要要我的命,我们俩谁也没说话,稍微一松手就是你死我活了。”韦辰另一只手用力一推。
两个人从上铺一起滚到了地上。韦辰身高1.75米,龙仕绪1.76米,韦辰因为平时运动,还要有劲一些。“我只握住了刀靠近刀把的地方,前面还是往我身上砍。”但是韦辰已经用力推着龙仕绪,两人相持的力道即使跌落床下也依然保持,韦辰躺在地上,左手里一直握着刀不放,龙仕绪坐在他身上,刀尖在韦辰左肩上又划下两个很长的圆形刀口。
“我死命地推他,把他推倒了。我就赶紧背转身,去开宿舍的门。”宿舍门平时并不反锁,只有一个插销,一拔就可以开门,但是韦辰还在摸索插销的时候,左肩又挨了一刀,伤口大概有20厘米长。“这一刀还不算最重,因为我终于把门打开,右手一开门,往外跑,他向我的右肩膀,又狠狠地砍了一刀。”因为韦辰都在跑的状态,刀口虽然深而长,却都没有伤到筋骨。
韦辰一直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郝进的床上传来,声音很大,“有点像水开了,又像是往水里吹起,噗吐吐的声音”。韦辰感觉似乎有人气喘不上来,这时他还不知道郝进已经被割开了喉管,只是拼命地向4单元自己好朋友的宿舍跑去,一路上血迹清晰。但当时楼道里一片黑,只有楼外的工地传过来的一点照明光。
死亡
林月和李亮这时才从梦中惊醒。“小龙,你搞廊子么?”林月在上铺对龙仕绪喊。“外面工地的光隐隐约约照进来,我能看见龙仕绪站着,他很平静地说不关你的事,随手拿了一个什么,不知道是包还是一件衣服,就出去了。他说话声音很平稳,我以为是谁从上铺掉了下来,因为他们谁也没说话,我就看见龙仕绪出去了。”因为龙仕绪的反应,林月觉得“有人做噩梦而已”。
这时候林月突然感到,就在自己的床头上方,郝进撑着床栏杆,站在那里,用手碰自己。“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指着自己的喉咙,然后就摸我的手,我一摸,全是湿的。”林月还不知道是血,他先和李亮打开了插电的小台灯,这才看见郝进已经趴倒在地上。“血在喷出来,声音很大,是气混着血往外冒的声音。”林月和李亮的第一反应是直奔4层和5层,因为他们班的男生大部分住在上面,只有他们一个寝室在3层。等到李学伟、吴向达他们进入307,“看见郝进全身是血”。
“他一直指着自己的喉咙,好像说很痛苦。我们几个人赶紧抬腿抬身子给他送到医院了。”李学伟说,“学校里很黑,我们连楼梯什么的也看不清,让一个同学赶紧取来手电。”郝进身上并没有多余的伤,也还有知觉反应。中医院和学校就在隔壁,人虽然送到医院了,却没有几个大夫在。护士只是拿纱布来给简单擦了擦,吴向达说:“都快5点了,才有安排让郝进进手术室,医生出来说,喉管食管都被割开了,在同一个地方不止一刀,当时拿了个单子出来,说‘情况基本稳定,不排除有生命危险’。”同学们以为这就是没事了,8点之前大家纷纷回学校上课去,学校第一节课没有上,派了老师来“通报这个情况”。到9点20分,医院突然传来消息:“郝进死了。”
大家都说郝进被杀了,“放气了,可是当时送到医院去的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是龙仕绪杀的人,大家只顾把郝进往外送”。一直到医院里,很快来了两个警察。“警察问我们,”林月说,“这么大事你们咋一点响动听不到?我们哪知道,真的一点也听不到。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是龙仕绪杀的人,他还回答了我一句不关我事,我没有把他和杀人联想到一起,他平时虽然不爱玩,但对人都很客气的。”到医院还有人说,龙仕绪怎么不在,有人说:“他不是有个老乡吗?可能在老乡那。”
李学伟后来在学校的监控录像里,看到了龙仕绪。“他翻过我们宿舍楼的那个铁门,手里拿的不知是包还是一件衣服,但人肯定是他,穿着白色上衣、长裤。也就是我们都在楼里救郝进的时候,等我们出来叫醒宿管来开铁门,他已经跑了大概有5分钟左右了。”这5分钟时间楼里的男生们特别是物理班的都聚在307宿舍,然后又全都去了医院,“楼道、宿舍院子,哪里都是全黑的,没看到什么人”。
韦辰跑到比自己高一个年级的好朋友张检的宿舍。“我当时没有穿鞋,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去的,反正我第一句话就是告诉他,不要开灯!”韦辰说怕龙仕绪在追赶自己,“要不是我这两条腿,我早就死得干干净净,说起来龙仕绪也不行,我要是他早把他弄死了。他根本追不上我。”韦辰的100米跑一直是全班第一,还是足球前锋,他说:“但是应急灯一开,龙仕绪就知道我在哪了。”张检说:“我们寝室没关门,他就直接跑到我的床前喊我,韦辰说,有人要杀他,我问他哪个,他说是龙仕绪,后来我想看他伤得恼火不,就准备去开灯,他说不要开,赶紧报警!我就报警。听到有人喊,我就看,看到是他们班的人,赶紧送他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