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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疾男子尽最大努力照顾唇腭裂养女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8月10日08:18  中国青年报

  四

  小姑娘慢慢长大。乌黑水灵的眼睛下面,隔着小小的鼻子,嘴唇的裂痕已经延伸到鼻子根部,整个嘴巴看起来就像一个触目惊心的三角形洞穴。文燕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唇腭裂对她生活的影响也越来越明显。村里调皮的孩子追着喊她“小豁子”,爷爷领着她去赶集,也总是遇到路人的指指点点:“哟,小丫头是个豁嘴。”

  听到这些,郑宝忠并不怎么生气。事实上,他的童年就是在类似的嘲笑声中度过的。他总是看着文燕笑:“她就长成这样,那又怎么了?”

  可自卑的情绪已经笼罩着这个小女孩的生活。她不再愿意和小朋友玩,也不再愿意出门,有时甚至几天几天地窝在家里,对着电视,不讲一句话。

  村里很多人劝郑宝忠领着孩子去看医生。“可人家说,那得一万多块钱呢!”郑宝忠低下了头,“我哪来这么多钱?”

  收养小文燕之后,家里原本就不宽裕的生活条件变得更加捉襟见肘。除了村口景泰蓝工厂的活计,郑宝忠有空就出门想办法挣钱。有时候,他在村里臭气熏天的垃圾坑里翻捡些破烂拿去卖;有时候,他跟村里人说说好话,搭着别人的三轮车,到邻近的镇上讨饭,运气好的话,一天也能要来二十几元。

  2007年10月,定兴县残联通过媒体联系到了刚成立没多久的“嫣然天使基金”。这是一家专门资助14周岁以下家庭贫困且患有唇腭裂儿童的公益基金,小文燕成了该基金在河北省救助的第一名患儿。

  不过,当残联和医院的工作人员一起出现在家门口,说要接小文燕去治病时,郑宝忠却忍不住有些害怕了。

  很少有人知道,郑宝忠腿部的残疾是一场医疗事故的后遗症。在他6个月大的时候,因为发烧,父亲抱着他去医院打针,结果却被打错了地方,留下了终身残疾。等到父亲发现,再去医院找的时候,医生早就不见了。

  在那之后,父亲郑万良曾经领着他四处求医,还找过很多迷信的方子,但每个人都告诉他,孩子被“打坏了神经”,已经没救了。

  “那个时候,哪有什么好医生?”郑宝忠笑着安慰自己。

  直到现在,医院和医生仍然让他觉得不安。他希望能治好文燕的嘴,却又忍不住担心,文燕会不会像自己一样,落下终身的毛病。想得久了,这个老实的男人只能不断自己劝说自己:“这是政府找来的医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天来到家里的,有医院工作人员,有基金会人员,还有摄像机,郑宝忠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在镜头记录的画面中,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蹲在人群的角落里,而小文燕则站在他身后,搂着“大伯”的脖子,和他一起仰着头,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身边陌生的人们。

  五

  手术是在一个月后进行的。医院和残联的负责人开着车来到村里,接走了小文燕和郑宝忠。当时,几辆黑色的轿车塞满了村里的土路,全村的人都跑出来挤在道路两旁好奇地看着。

  但小文燕并不享受这样的过程。当工作人员牵着她的手,把她送上汽车时,这个安静内向的小女孩突然害怕了起来。“家去!家去!”她用河北方言重复着,想要回家,最后坐在车里大哭起来。

  在北京的医院里,医生给文燕做了检查,然后告诉郑宝忠,文燕的病是“单侧三度唇裂伴有牙槽肌裂”,这一次,他们会先进行一个“三度唇裂修复手术”。

  对于没上过学、不识字的郑宝忠来说,这些名词实在有些太复杂了。等待手术的日子里,他每天都陪在小文燕的旁边。文燕害怕地问他,“手术疼不疼”,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医生说了,用了麻药,一点都不疼。”

  “你看,护士阿姨都那么漂亮。”郑宝忠安慰道,“你做完手术就和她们一样了。”

  可事实上,小文燕并不知道,“大伯”的心情更紧张。他实在无法理解什么是麻药,尽管医生一再向他解释,打了麻药,做手术的时候就像睡觉一样,感觉不到疼痛。

  “一两个小时睡过去没感觉,那不跟死了一样吗?”手术前的晚上,郑宝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紧张得一晚上没睡着。

  小文燕终于等来了第一次修复手术。因为害怕,在手术室门口,这个3岁的小女孩一直不停地哭喊、挣扎,最后,还是医院的护士抱着她,一边哄,一边送她上了手术台。

  当文燕被护士抱在怀里的时候,郑宝忠一直跟在后面。他想要追上去,抱住自己的“女儿”,可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艰难地爬着,跟在她们身后。这位“父亲”无力地仰着头,看着不断哭喊的小文燕,急切地重复:“别哭,燕儿,我在这里,别哭……”

  很快,手术室的门在他的面前关上,小文燕在里面的哭声慢慢远去。这个40岁的男人倒在门口的椅子上,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我当时又是难受,又替文燕感到高兴。”4年后,回忆起那时的情景,郑宝忠笑着说。不过,在手术进行的时候,他哭了很久才慢慢抽噎着止住了眼泪。“我这是高兴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护士递来的纸巾,抹了抹泪水,“燕儿终于能治好了。”

  六

  从手术室出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小文燕一直一边哭一边不断呼喊着“大伯”,直到郑宝忠爬到病床边握住她的手,她才慢慢安静下来。

  不过,等到疼痛过后,在护士的鼓励下,她拿起自己粉红色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已经缝合的嘴唇,就再也不愿意把它放下来。那个曾经触目惊心的三角形洞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上唇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痕迹。

  郑宝忠还记得文燕当时照着镜子的样子。以前,她笑起来总是用手捂住嘴,而现在,尽管在陌生人面前她始终很害羞,但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就会悄悄抬起头,好奇地看看周围,咧开嘴,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

  在病房里等待拆线的日子,小文燕每天只能看电视打发时间。她每天给“大伯”学唱电视剧和动画片的主题曲,还能给郑宝忠解释剧情的前因后果。吃饭的时候,小文燕抱着菜单,一道一道地念给蹲在一旁的、不识字的郑宝忠听。

  “燕儿就是聪明。”郑宝忠对医院的护士们说,俨然在介绍自己最大的骄傲。

  手术给文燕带来了全新的生活,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治疗初步成功的小文燕变成了一个小名人。她专门录过几次电视节目,还在一场大型的晚会上担任颁奖嘉宾,把一个奖杯颁发给了嫣然天使基金的创办人李亚鹏。

  不过,就在文燕做手术前,当县残联的负责人找到郑宝忠,向他介绍“王菲和李亚鹏创办的嫣然天使基金”时,这个在农村待了一辈子的男人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

  “现在我知道了。”郑宝忠着急地补充说,“李亚鹏是一个艺术家。”

  在一个电视节目的录制现场,郑宝忠第一次见到了李亚鹏。当时,李亚鹏是节目的主角,而小文燕是其中一个“特约嘉宾”。在现场拍摄的照片里,小文燕穿着一件别人送的、宽大的红色毛衣,而台下的郑宝忠则穿着一件大棉袄,在暖气充足的摄影棚显得特别扎眼。

  “在农村待惯了,谁知道进屋还要脱外套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整场节目中,郑宝忠一直想到李亚鹏身边,跟他说声“谢谢”,感谢他让小文燕有了崭新的生活。可等了很久,他也没找到机会:“我又上不去,而且舞台那么大,想说话人家也听不到……”

  当节目录制结束,所有人都站起来准备离开时,郑宝忠着急了。他急急忙忙地“爬”到舞台上,蹲在李亚鹏身边,仰着头,拉住了对方的手。

  “我没文化,什么都不会说,就是想好好谢谢他。”郑宝忠说。

  那一天,这个中年男人攥着李亚鹏的手,拼命地掉眼泪,最后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七

  与小文燕相比,郑宝忠并没有足够的幸运。直到今天,他的右腿仍然没有复原的希望,他也依旧无法站立。不过,对他来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小文燕正在给他的生活带来从未有过的生气。这个在陌生人面前不爱说话的小女孩,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唧唧喳喳地打开话匣子。她喜欢给郑宝忠讲学校里每一点小事,班上的同学们谁的脾气好,谁爱欺负人,哪个老师对谁好,郑宝忠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平常的日子里,郑万良和郑宝忠父子俩常常和小文燕一起坐在炕上看电视。那台21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是收养小文燕之后一家人专门花800元买的。有时候,父子俩会陪着小文燕看动画片,有时候,他们也会看一些电视剧。郑宝忠说,他最爱看跟“收养孩子”有关的故事。

  当看到电视里的女孩被收养她的嫂子虐待时,郑宝忠坐在一旁叹了口气:“咱们可不这样。”

  他在尽最大的努力照顾自己收养来的女孩。从工厂下班回来,他总想着给文燕买件新衣服。不过,他又常常担心,文燕这孩子“有主意”,自己买的她未必喜欢。

  “别人有亲爹的穿得整整齐齐,燕儿打扮得也不能太次了。”郑宝忠说。在家里,对着自己的侄子侄女,他和郑万良也总是“高看文燕一眼”,对她比对谁都好。

  而现在,小文燕已经成了他生命里最自豪的一部分。他总爱跟身边的人讲起,文燕聪明,成绩好,期末考试平均90多分,“比我识的字都多”。她还喜欢唱歌,在幼儿园的毕业演出上,她唱了首《喜羊羊与灰太狼》的主题曲,“声音特别好听”。

  这个中年男人开始接受生活中越来越细腻的片段,就像他早早发现的那样,“姑娘和小子就是不一样”。郑宝忠从没注重过打扮自己,他常常连续几天穿着同一件灰色的工作服,或者一件军绿色的棉袄。可这并不妨碍他理解文燕,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

  这个小女孩总喜欢用一些鲜亮的颜色装扮自己。她喜欢凉鞋上夹着的桃红色蝴蝶结,也喜欢医院送给她的粉红色书包,甚至从三四岁的时候开始,她就从村里的小卖部买来好多“红红绿绿的指甲油”,涂满自己的指尖。

  在今年7月进行第二次手术之前,因为害怕感染,护士们专门给她卸掉了指甲油。可手术过后没多久,小文燕又迫不及待地涂了上去。

  在两次手术之后,文燕的生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的嘴唇和牙齿再也看不出原本豁口的痕迹,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再也不用羞涩地躲在家里了。她和伙伴们玩“老鹰捉小鸡”,或者捉迷藏,高兴的时候,哈哈大笑,再也不用伸手捂着嘴。

  八

  8月2日,郑宝忠领着做完手术的小文燕回到了天边村。他们坐了3个小时的汽车,又坐着三轮车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颠了10分钟,才到自家门前。

  推开那扇几十块钱从别人家淘换来的破旧的木门,院落里没有铺水泥,裸露着黄色的泥土,房子没有刷外墙,露出一块一块的灰砖。

  与北京宽敞整洁的病房相比,郑宝忠家里的平房显得有些狭窄,墙面也泛出了斑驳的黄色。在他们住的房间里,铺着被子的土炕旁边,立着两把椅子、一个破旧的柜子、一张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写字台和一台电视机——这几乎就是一家三口全部的家当了。

  “你说,是家里好还是北京好?”郑宝忠问文燕。他觉得有点自卑,自己大概一辈子也没办法给闺女像城里那么漂亮的房子。

  “当然是家里好。”小文燕毫不犹豫地说。

  郑宝忠点点头,安心了。这里至少能盛开燕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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