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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志连案:村庄积怨和司法僵局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8月12日13:42  三联生活周刊
时隔5年,失去爱子的刘红霞提起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时隔5年,失去爱子的刘红霞提起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胡峪村,孩子对陌生人充满警惕 胡峪村,孩子对陌生人充满警惕

家里的地还是依靠贾忠海年迈的父母来种 家里的地还是依靠贾忠海年迈的父母来种

刘志连 刘志连

  “什么叫证据不足?买1斤的东西,少了秤也还有7两吧,就按7两判不行吗?”——这是死者父亲的疑问,也是司法的现实乡土。疑罪从轻还是疑罪从无?河北刘志连涉嫌投毒案的5年僵局,归根到底还是这个老问题。司法观念的转变,依旧在经历漫长的阵痛,承受直接伤害的,不是“踢皮球”的公检法,而是疑惑又无助的双方家属们。

  主笔◎王鸿谅   摄影◎张雷

  中毒事件

  按照村里的风俗,5岁中毒身亡的陈锦鹏不能埋进祖坟,他被单独安葬在胡峪村西头的山脚下。“离家门口只有200米。”母亲刘红霞已经是泪眼婆娑的哭腔,她告诉本刊记者,“每天出门,往西望一眼,心里就像被针扎。”父亲陈红为在一旁沉默,眼圈通红。

  时隔5年,往事还是历历在目。那本是个寻常的初春午后,陈锦鹏照常去上学,他5岁,在村幼儿园读中班。村里的孩子,打小满村跑,上幼儿园也不时兴接送。刘红霞说她只担心迟到,14点左右催着他出了门,就开始看电视。她记得很清楚,“最多过了一刻钟,幼儿园老师就跑来家里,说我儿子抽风了”。出门往东,过一个路口就是幼儿园,不到20米。夫妻俩赶到时,陈锦鹏就倒在进门的水泥斜坡下,间歇性地抽搐着,旁边吐了碗大的一摊。他们把孩子抱回家,在村里找了一辆面包车送涉县医院。胡峪村离涉县县城只有十来里地,去往县医院的途中,陈红为说他一直抱着儿子,感觉到“他大概每隔一两分钟抽一次”,心急如焚。

  类似症状出现过一次。一年半前,对门邻居张喜顺摆婚宴那天下午,陈锦鹏突然开始呕吐抽搐,送到涉县医院,诊断是癫痫,住院5天。这一次,涉县医院也是按抽搐的症状接诊,医生往陈锦鹏嘴里塞了木塞,防止他自我咬伤,还给他注射了一些镇定药物,然后就让家属观察等待。可是陈锦鹏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好起来,反而越发严重。陈红为告诉本刊记者:“他抽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后来就变成一直抽,一直抽。”两个多小时后,16点多钟,医生才意识到异常,决定抽取胃液化验。样本要送去县城疾控中心化验,陈红为回忆:“快到下班的时间了,还要去求人家晚点下班,先把结果做出来。”又过了两个多小时,19点左右,检测结果出来,毒鼠强中毒。

  陈红为蒙了。县医院马上开始给孩子洗胃,一家人四处打电话求助特效药无果,时间又过去了两个小时,最后只能连夜送往邯郸市医院。21点30分出发,23点多钟赶到,“才抢救了半个多小时,孩子就没了”。医院出具的证明上,死亡是当晚23点55分。惊心动魄的这一天,陈锦鹏还是没能挺过去。从出现异常到死亡,近10个小时,眼睁睁看着儿子虚弱下去却无能为力,这种痛,任何时候再触碰,都是锥心刺骨。

  陈锦鹏的时间,永远静止在2006年3月22日,第二天刚好是胡峪村村委会3年一度的换届选举日,两件事情放到一起,陈红为的愤怒,第一时间就有了本能指向。毒鼠强的检测结果一出来,陈红为马上电话报了案,紧接着就打给了同村的贾云平。“我跟他说,要是我儿子有什么好歹,跟他没完。”这些都在当年的警方调查记录里。为什么是贾云平?原因还是选举。陈红为是村主任,贾云平是村委委员,他们从2003年开始搭班子合作,在新一届的直选里,互为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胡峪村隶属河北西南部的涉县,紧邻山西,高速公路直通长治,在新的高速路竣工前,到长治比邯郸更为方便。这个背山面水的村落,2003年才开始第一届村委会直选试水,短短3年,第二届就进入了白热化的角逐。这种变化,时任村委会副主任孙国良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惊讶。“2003年的第一届选举并不算激烈。”他告诉本刊记者,“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想法也比较一致,就是换个有魄力的新班子,能让村里有所发展,带着大家把日子过好一点。”那一年的村委会,除了留任村支书的贾海江,彻底大换血,班子里的其他5个人都是票选出来的,主任陈红为,副主任孙国良,以及贾云平等3名村委委员。陈红为在票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他刚刚30岁,年轻,有魄力,符合村民们的期待。孙国良算是陈红为的发小,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亲厚,还合伙做过生意。贾云平已经近20年没有住在胡峪村,他因为离婚跟妻子的本村亲戚闹得很僵,再婚后去了固新承包鱼塘,但他是5个人里唯一的党员,而且是1976年参军就入党的老党员。

  可是新组的班子,并没有像预期中的合作愉快。等到换届,积攒了3年的各种矛盾和积怨,从暗地里摆到了明面上。“为了拉票,说什么的都有,贪污受贿,各种谣言和人身攻击,真的看不懂了。”孙国良感叹。组队、拉票,不过才一届,所有的程序,村民们无师自通并且全情投入。参选的各种大幅海报和传单,在选举前的一个星期里,到了铺天盖地的热度。内容不外乎两类,宣扬自己的竞选理念和批驳竞争对手。“有发的,有贴的,有挨家挨户塞到门缝里的,地上都是纸,第二天扫起来,能有这么厚一沓。”孙国良向本刊记者伸出手比画,大概一尺来高,“你以为啊!”彼此的敌视和角力,一触即发。

  嫌疑排查

  命案必破,再加上村庄换届选举的特殊背景,陈锦鹏之死被迅速升级。孙国良回忆:“县里下来了十几名警察,每天来,在村里驻点调查了一个多月。”

  陈锦鹏2006年3月22日的行程,被仔细梳理了一遍:中午幼儿园放学后,回了家一趟,然后去到村东头的姑姑陈红梅家,跟堂兄弟一起吃了中饭,玩到快上学。本来跟堂兄弟一起出门,可是顺路等另一个小伙伴的时候,他独自走了。从东往西这条路上,有几个村民看到过他,“两手一甩一甩地走着”,还有人跟他开玩笑,要弹他的脑门,他“一听就抱着头跑开了”。陈锦鹏回了家,又吃了一碗妈妈煮的面,五六分钟后往幼儿园去,有老师和同班的小朋友看到他坐在台阶上玩纸元宝,再然后,他就开始呕吐,倒地抽搐,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难受哩”。

  在600多户人家的村庄里,寻找毒鼠强的来源,实在像大海捞针。陈红梅家的中饭和刘红霞煮的面条,都查不出异常。陈红梅家的两口水缸的旮旯里找到两个密封的瓶子,虽然经检测是液体的毒鼠强,但瓶子此前是密封的,而且旮旯里蛛网灰尘密布,并没有移动过的痕迹。当天陈锦鹏的行经路线上,是否被引诱或者误食了其他东西,没有任何目击者能提供信息。陈红为夫妇给出的嫌疑名单,就成为重点突破方向。

  陈红为也没想到自己可以列出那么多可疑名字来。孙国良感叹:“都是这个村主任当的,他这个人,除了在村里的工作上面,生活中真的不会跟人结怨,这个我很清楚,你也可以去村里随便问。”首要嫌疑人就是贾云平,陈红为至今也不否认,“当时真的认准了就是他”。贾云平自己也很清楚,他说:“接到陈红为那个电话,我就知道他最怀疑我,那一个多月,警察找了我好多次,反反复复地问,可我没做就是没做。如果中毒不是意外,我也看不起那个下毒的人,大人再有什么过节,也不应该报复小孩子。”

  一个多月调查的结果,是锁定了一份16人的名单,他们都与陈红为夫妇有不同程度的矛盾,而且在选举中都站在陈红为的对立面。如何在他们中间进行甄别?涉县公安局最终求助于测谎技术。2006年4月25日,名单上16人分别被警方带到涉县旅游宾馆,等待测谎。村民刘志连第四个走进测谎的房间,等她做完题,测谎就结束了,其他人被送回家,而她当天就被刑拘。根据当日出具的测谎分析报告,经同一套题目重复测试,其他3名嫌疑人被排除嫌疑,但刘志连“对全部涉案目标题有显著相关特异心理生物反应”。3天后,4月28日,刘志连做出了第一份有罪供述,承认是她给陈锦鹏吃了撒了粉末状毒鼠强的“辣片”,一种叫麻辣鸡柳的零食,目的是报复。在有罪供述里,她说自己并不想杀人,只是想给陈红为添乱,让他无心参加第二天的选举。

  刘志连和陈红为的过节,在村里也不是秘密。刘志连从2000年开始,就在村里做计划生育工作,担任村育龄妇女小组组长,负责人口统计报表,这是村委会下设的二级机构。刘志连1979年出生,年轻,也很有工作能力,几次得到镇里和县上的工作奖状。2003年换届选举的时候,她也想进新村委班子,但没有成功。新班子组建后,她就被免职了。刘志连很生气,到县里闹过好几次,告陈红为的状,但没有结果。孙国良的父母跟刘志连的父母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他做说客,劝过刘志连很多次,不要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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