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们牢骚满腹

　　朋友的朋友是生产、经销建筑消防报警器材的老板。见了面，那老板 开门见山说：“对消防局的119，也该报报火警！”“政府和老百姓可能 不知道，消防局里负责建审的少数人真够腐败！”于是说起目前我国消防 报警器材销售市场存在的混乱状况：

　　第一是回扣风。消防器材生产厂家为了拉到工程项目，用高额回扣向 工程公司和甲方单位“行贿”，有的回扣高达50%。

　　其二是送礼风。一旦产品被“选定”，生产厂家要拿出总售价5%的“ 好处费”给建审官员，工程公司则拿出总造价的5-10%“孝敬”建审官员。

　　第三是隐藏着重大火灾隐患。国际惯例，谁的报警产品谁安装并负责 售后维修，以便于日后“追究责任”，但目前我国消防施工市场管理不规 范，一些施工工地上见不到生产厂家的技术员，装上的报警探测头或者有 烟不报警，或者没烟瞎报警，而工程公司只管安装，火灾隐患不少。

　　笔者找到几位从事消防报警器材生产的老板了解情况。

　　第一位说：不知国外怎么样，咱这里是建审处说了算。比如设计院认 为这家的报警器适合某座楼，可建审处认为另一家的好，建议甲方用谁的， 甲方都会照办。因为报警系统要由消防局建审处验收。听说日本消防部门 不管验收，报警设备灵不灵，一是甲方建筑单位自己操心，二是保险公司 会对投保火险的建筑物仔细审查。

　　现在国内同行之间为争到项目就竞相送礼。请他们搓麻，先赢后输， 赢他两千再输回去1万。要送更多的钱就先包起来，陪他出去玩的时候随 手丢进他汽车的后备箱，说有点东西先放他车里，大家心照不宣。

　　领导为整治腐败发过文件，可文件下到基层就不灵了。按国际惯例， 消防报警系统生产、安装、维修、清洗要一条龙，而中国不是。报警探头 使用一段时间需要清洗维护。于是各地成立了消防清洗公司。有些公司是 消防官员亲属办的，有的是朋友当经理，消防官员当董事。探头脏了，消 防局指定公司清洗，而这家公司却没有清洗探头的技术能力，只能取下探 头转出去洗，再回去安装。这些公司有生意做就是因为和当地消防局关系 密切。

　　这位老板说：“别看我发了财，其实我连觉也睡不踏实，怕着大火！ 产品是我生产的，安装却是别人；探头是我清洗的，再次安装又是别人。 真着了大火责任算谁的？一旦着火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损失！”

　　但他认为也有好人。“公安部消防局负责消防器材质量评定的评审小 组就很廉洁。做产品的都知道ISO评定是件大事。评定小组来了，公布几 条纪律：不住星级饭店，不大吃大喝。天津消防局也好。我们在天津做过 五六个工程，验收的时候虽然很严格，但从不刁难，我们的技术人员感动 极了，回来说，这才是共产党。”

　　第二位老板说，最近一年北京消防部门各区县负责建审的官员作了大 调整，有的转业有的调走。这样那些人就不能继续搞腐败了。现在最恼火 的是“备案”也收钱。产品明明已通过公安部的部级鉴定，但到外地市场 销售还得再次鉴定。公安部取消了《准销证》可又规定了备案制。过去办 《准销证》一次几千元，现在备案少则几千多则几万，收费标准没个准。 今天说要5万，你请他吃顿饭，一句话就改成了3万。

　　更可怕的是：在省级消防部门备了“案”还不行，有时还得在各个市 级消防部门备案。一个省有多少市？只要你打算去那里拓展，就得掏钱备 案！备案还得一年续办一次，年年要交钱！

　　第三位说，建审处、技术科一开始也没要人们送什么，可人们争着送， 时间长了，胃口慢慢大了。安装防火报警设备的高楼大厦，多数是国家掏 钱盖的，瞧着国家大笔的钱就这么送进了个人腰包，瞧着那帮有权有势的 人靠腐败发财，我是真不服！

　　往后瞧，随着经济发展，咱国家的高楼大厦还得大批大批地盖，消防 报警器材的市场不算小，如果乱来，早晚要出大事！

　　天津局缘何赢得赞扬

　　走进天津公安消防局，扑进眼帘的是许多奖状和锦旗。

　　对我们突如其来的采访，建审处杨大伟副处长毫无准备。

　　杨大伟讲了一个他亲手办的事：北京一个厂家的推销员来了两次，说 要和我联合办点“实业”。我说不行。你们是企业，我们是政府部门，怎 么联合。第三次，她把老板请来，还是希望“联合”。我对老板说：“你 的意思我明白，可天津消防局有自己的规矩。”后来他的项目“拿”了下 来，施工之后验收也合格了。那位老板又来了，还是想“联合”，而且还 带着钱。我开玩笑问：还有必要吗？他说：今后我们还要在天津发展呢… …

　　他为什么拿钱来？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就是因为社会风气不正，不 把钱给你，他不放心。可我敢断定：他当面把钱给了你，背后必定要骂你。 因为那不是他心甘情愿的。我没拿他的钱，赢得的是赞扬。

　　天津消防局的名声，就是这样一点点干出来的。

　　天津局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

　　首先要开放。天津有生产消防报警设备的厂家，但它没能独占市场， 天津欢迎外地厂家进津。怎么进？凭质量，凭服务，按市场经济的规律办， 消防局不干涉，只负责做好检查、验收工作。

　　杨大伟说，我们处16个人，14名党员。14人大学本科毕业，两人大专。 业务和人品相比，人品更重要。我们不搞“暗箱作业”。你有生产许可证 、有进津销售许可证，那好，你可以进津销售。有人说我们这里是“吃饭 难请，礼品难送”。有时候，厂家见我们拒绝了礼品总有些担心：是不是 礼品的价值不够？于是带了更多的东西非要见“领导”。

　　我们想，老躲也不行。于是设定“周四接待日”，办公室特意挂上了 锦旗。一位老板进得门来，惊奇地问：“这年头，你们还挂这些（奖状和 锦旗）？”

　　正是有了奖状和锦旗，有了公开接待日，就比较有利于我们回绝礼品。 我体会，要想干好这一行，一个是真，一个是严。人家当面说我好，不算 真好；背后说我好，才叫真好。再一个是严，公安部消防局的30号命令， 我们严格遵守，确实把“廉政规定”作为高压线，任何人不能违反。工程 验收，不是我们一家去，由防火部组织，本局多家部门同时前往。越是大 工程，越不能一个人、一个部门去验收。听说有的省市对搞建审的人实行 几年一调动，为什么要调，因为他的权力很大。可是，如果分散他的权力， 还需要频繁调动吗？换言之，需要买通的环节越多，买通越难，而制约越 容易。

　　还有，局领导支持我们添置了触摸式电脑，开放式办公。制度化、程 序化、公开化，一句话增加透明度，让厂家拿来东西也送不了。我们10年 没有出现过严重违纪。至1998年底，天津市已连续8年没有发生一起特大 恶性火灾和群死群伤事故。1998年，天津公安消防局规定：无功就是有过， 平庸就是有错。去年底，天津局28名工作表现一般的干部受到处罚。

　　笔者与公安部消防局联系，他们指出：我国消防监督管理系统有一批 廉洁优秀的单位和个人，但部分消防企业经理所反映的问题也确实存在。 公安部消防局已经并将继续对存在的问题做出严肃处理和制度上的完善。

　　方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