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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日报

'99长江上游生态行:江源风雪五昼夜

http://dailynews.sina.com.cn 1999年7月7日 10:14 光明日报

  这是一次人与自然的殊死搏斗和较量!

  这是一次人对生命极限的挑战和超越!

  从6月4日“长江上游生态行”采访小分队抵达长江正源----沱沱河沿, 到6月9日我们从千里无人区死里逃生,我们在江源地区与风雪、与严寒、 与高海拔、与雪山草地泥泞整整战斗了五个昼夜。

  6月4日,沱沱河沿海拔5533米

  “今晚大家写字、说话失灵了”

  6月4日中午12时,我们的车队通过昆仑山口,正式进入青藏高原。约 下午6时许,到达长江正源----沱沱河沿。这是一个灰的小镇,低矮 的、与土地一般颜色的小土房周围,是同样色彩的土墙,整个镇上看不见 一片绿叶。

  下车后,我们感到胸闷、气短,喉咙疼痛,头上像孙悟空被套上了“ 紧箍咒”一样,痛得人恨不得就地打滚。大家都像霜打了一样急着找地方 睡觉。在一家小旅馆里,我们以200元一天包租了所有房间,倒头就睡。 睡了一会儿,大家准备吃饭了,这才发现:舌头不灵了,说话不清楚了; 一个很简单的字如“醋”、“瓣”等都不会写了,问几个人都想不起来; 刚放下的茶杯转身就忘,东西放在哪一个袋子里,甚至袋子放在哪一个车 上都不记得了。

  这时,大家才知道“海拔”对人的摧残不光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 的、智力上的。一时间,大家都紧张起来:难道高原要把我们都变成白痴 吗?

  吃完饭以后,我们开始写字,有的写稿子,写不了稿子的就写日记, 写不了日记的就在纸上写出沿途路过的地名,可是大家都觉得笔不听使唤。 一种担心和害怕让我们彻夜无法入睡。剧烈的头痛更加重了这种害怕。窗 外开始起风和下雪了,声音越来越大,“沙沙”的雪声伴着我们睁眼到天 明。

  6月5日 雁石坪镇海拔5500米

  铁皮炕上的“烤”验

  6月5日,一场大雪使沱沱河沿这个被垃圾包围的小镇变得洁白清爽。 由于雪太大,我们一直等到下午才出发,到达雁石坪镇时已是傍晚了,大 家决定就此留宿。因为这是进山前的最后一个镇子了,必须在这里好好吃 一顿饭,睡一夜觉,明天开始,大家只有在雪地里住帐篷和吃方便面了。

  老板给我们打开了所有房间,每间房里有一张可睡三人的大炕和两张 床。我们一行10人,正好要了两间房,其余的房间被杨欣率领的“绿色江 河”考察队包了。刘鹏把床让给了水利部专家韩凤翔,徐冶决定把床让给 夏斐。

  夏斐一觉醒来,刘鹏和徐冶仍在炕上翻来覆去。夏斐问:“炕上怎么 样?”刘鹏以前睡过炕,他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炕,没法睡。”原来, 那炕用泥和砖砌上后,外面又包上了铁皮。所用铁皮是从门前青藏公路上 捡来的废弃汽油桶,凸凹不平。

  加上使用的燃料是羊粪,烧起来很慢,但一旦烧着,就像酒劲发作了 一样,火力越来越足,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所以在这样的铁皮火炕上睡觉, 滋味可想而知。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我决定与徐冶换一换,正好店主进来 收房钱,他说:“千万不能换,一换两个人都得病。从炕上下来的会感冒, 从床上上炕的会上火。”没有办法,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刘鹏和徐冶像烙 烧饼一样在火炕上翻了一夜。

  天一亮,徐冶就起床了。他把手臂伸给我说:“闻闻,看熟了没有?” 我一闻,果然有一股烧焦了的糊味,再借着晨光一看,皮肤也像有一层 白色,不是“熟”了才怪呢?

  可是“烤熟”了的徐冶还得去拍照。这是他的习惯。每天第一个起床, 拍完了照才高声吆喝着,把大家叫起来。如果晚饭时发现谁没回来,那也 一定是他了。

  6月6日 格拉丹冬雪山脚下海拔5400米

  一瓶“偷”带的氧气救了夏斐的命

  5月25日,夏斐从武汉飞北京,准备参加出征仪式。由于大家都知道 这次去长江源头将有危险,所以很多亲朋好友都从老远的地方赶来送行。 哥哥不经意间讲的一段话,他记住了。他说:“你一定要带点食品和水。 我在部队时曾因偷带了一壶水,在远程拉练时救了两个战士的命,受到部 队的表扬。”偷带食品和水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我们有一卡车装备和食品。

  6月2日上源头之前,夏斐在格尔木宾馆的商务中心发传真,发现桌上 摆着一种像灭虫剂那么大的氧气瓶。一问35元一瓶。他这时想起了哥哥的 话。他想:那就“偷”带几瓶氧气吧。就买了4瓶。小姐听说他是光明日 报的,又是去雪山无人区,就卖他5元一瓶。没想,正是这“偷”带的几 小瓶氧气救了他的命。

  6月6日晚约9时许,我们抵达格拉丹冬雪山脚下,长江就发源于这座 山。可惜我们到达时已是晚上,格拉丹冬藏在夜幕中,只有天明才能见到 她的真容。“格拉丹冬”在藏语中是“又高又尖的山”的意思,也有人称 格拉丹冬为“父亲山”。这里海拔已高达5400米,夏斐下车后,直喘粗气, 没有一点力气,头更加痛了。

  看着大家都在坚持着干活,有的在搭帐篷,有的在生气灯做饭,有的 去提雪水,他强忍着难受,去拿手电筒以备晚上用,又顺手把装有4个小 氧气瓶的背包拿到了他和徐冶、韩凤翔三人同住的帐篷里。这时有人喊: “饭熟了,青菜煮方便面,快来盛。”帐篷“食堂”里挤满了人,他坚持 着打好一点面汤,再回到自己的蓝色小帐篷,坐在还没有铺好的红色气垫 上,刚吃了一口,手就拿不住碗了……

  他躺倒在一边,拼足力气拿出氧气瓶,打开了外盖,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醒来时,他正在吸氧。徐冶也回来了,他看夏斐在吸氧就问:“你不 舒服,为什么不叫人?”夏斐说:“我好像叫了两声,可能没出声,也可 能没有人听见。”徐冶伸手摸了夏斐的额头和手,说:“现在好像没事了, 你能站起来吗?”夏斐说:“是你帮我吸氧的吗?”徐冶说:“不是,我 看见你时,你已在吸了。你站到外边来,我们马上就睡,不要再劳累了。” 夏斐站起来继续吸氧,约吸了10分钟才吸完。按照买氧气时服务员的介 绍,一瓶氧气可吸40分钟,据此推算,他至少昏迷了20分钟,想起来真后 怕。

  第二天一早,他起床后发现了昨晚的救命氧气瓶,细细一看,打开盖 子后,要4个步骤才能吸上氧。首先要撬开出口的挡板,其次要把接头的 一端插进去,第三把接头的另一端与吸管接上,第四是打开出口的开关。 大家听说了昨晚的事,围着他看着这个小氧气瓶,都不明白:他怎么能在 黑暗中、在昏迷的状态中完成如此复杂的吸氧动作?想来想去,大家认为 只有一种解释:人在紧急状态时有特殊的求生本领,比如不会游泳的人落 到水中,也不会马上沉没,而是会挣扎着游一段时间。

  6月8日 岗加曲巴冰川海拔5400米

  回撤途中车队陷入草地泥泞中

  上午8时许,我们举着旗子,列队朝长江的东源----岗加曲巴冰川进 发。“岗加曲巴”就是“冰”的意思。从营地到冰川约有15公里,不能开 车,只能步行去。虽然我们从未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地方走路,但大家仍 然出发了。

  一会儿就从草甸下河了。河里满是碎石,学名叫“冰碛石”。很多的 石头已冲得很圆了,看来冰川退缩已有些年头了。源头的长江看来与江南 小镇上那些小河没有什么两样。堆满乱石,水势不大但极有韵味,只是河 床较宽罢了。渐渐走近了,岗加曲巴就在眼前。雪山的山体连着冰川,从 山顶泻下来,壮观而有气势,冰川连着冰湖,冰湖连着冰舌。

  水不是从冰川上直接流出,而是冰湖下的水从冰舌连着的裸露的河床 中浸出,形成一些小河沟,小河沟汇在一起,越到离冰川远的地方,河沟 越宽,形成真正的河。谁能想到,正是这些汩汩的河水汇成了长江汹涌的 波涛!我看着这满河的乱石,听着这水声,摸一摸这带冰的河水,一种诗 的感觉涌上心头。长江,像所有伟大的河流一样,是从诗开始的。

  回到营地,已是下午3时了。天阴了,快下雪了,我们决定拔营回撤。 因为到达源头以后,几乎每晚都有暴风雪,草甸已被雪浸泡透了,我们害 怕被暴风雪围困。约下午4时许,我们开始启程了。

  天有不测风云。在走了约3个小时之后,在青藏公路和格拉丹冬雪山 之间的无人区里,我们的4辆汽车全部陷入雪地泥泞中,其中一辆越野车 左后轮钢板全部断裂,必须马上修理!修了2个小时后,雪越下越大,车 越陷越深。忙至深夜3时,仍无法行走,帐篷也无法搭,大家只好在汽车 上休息。我们的双脚湿透了,对冷已完全没有感觉,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只有暴风雪陪伴着我们的梦。

  6月9日 江源无人区海拔5000米

  惊心动魄的30个小时自救

  早上醒来,采访小分队骨干成员刘鹏、夏斐、徐冶、韩凤翔等人立即 作出两条决定:一是刘鹏带着向导老孙和一名藏族司机想办法撬出一辆小 车,迅速冒雪冲出无人区求救;二是由老韩负责清理、保管所有的食品、 水和氧气,实行定量供应,作好长期待救的准备。

  这时,徐冶提出:应该有人徒步走出去。夏斐欣然同意与徐冶作伴走 出无人区。我们认为这样有三点好处:一是趁身体状况好,可以探索一条 新的自救之路;二是如果刘鹏失败或出现意外,我们可以报信救人;三是 据估算,围困地点与青藏公路之间的垂直距离并不远,一天是可以走出去 的。

  这样夏斐与徐冶一人带上两包方便面和一瓶水就上路了。夏斐还带上 了电脑,徐冶带上了心爱的照相机。我们迎着刚刚露出来的太阳,踏着积 雪向东边的雪山走去。刚开始,我们还有说有笑,徐冶也不停地拍照。后 来越来越觉得走不动了,又开始怀疑路的正确性。我们翻越的雪山越来越 高,过了一道梁,还有一道梁。

  有一座雪山实在太高,要仰望才能见,我们翻了三道梁才见到顶。恐 惧明明白白地写在我们的脸上,但我们仍然互相鼓励着。徐冶说:“不用 怕,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迎着太阳,是向东。而且,我预感到这座山顶那 边就是青藏公路。”我们坚持着向上爬,不敢坐下,怕坐下之后不能站起。 累了,我们互相搀扶着以站姿休息;饿了我们就干啃方便面;渴了,我们 抓一把雪水塞进嘴里。由于心里实在没底,我们还不断地在走过的路上留 下标记:红金龙牌香烟盒、绿A标纸、三金药片盒。这样如果我们真走错 了,一则还能再走回来,二则可以让援兵有个路标。

  终于登上了最后一道山梁,路从梁上向下了。但是仍然看不到路的尽 头,而是一望无际的草甸和远处的雪山。远处有我们的梦想----青藏公路 吗?走还是不走呢?这时夏斐看到雪化成的水正在形成河流向东流去,夏 斐对徐冶说:“小溪的尽头肯定是大河,夏斐记得青藏公路边就有一条大 河,而且河的方向也是由西向东,应该向前走。”我们又开始走了。这回 是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坡,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草甸泥泞。用照相机的长焦 镜头也不能发现路的尽头。

  希望终于出现了!我们发现了新的车印,顺着车印找,我们又发现了 扔在草甸旁边的红金龙牌烟盒和一个矿泉水瓶。这说明我们走的路与刘鹏 他们的车路在此汇合了,而且他们在此休息过。我们狂呼着往湿湿的草地 上一躺,东西扔在一边。望着蓝天白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们走对 了!我们有救了!”

  然后大约又走了3个多小时,已是下午6时了,我们望见了一个白塔, 那是我们进山时离开青藏公路的标志,青藏公路就在白塔的下面。我们像 是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开始奔跑起来。这时一只肥胖高大的“藏獒”狂 叫着奔过来,我们并不躲避:“咬就咬一口吧,这狗毕竟是人间的标志啊!” 奇怪的是,狗却停止不前了。 我们哈哈大笑:“这狗是欢迎我们回到人 间的啊!”

  走到青藏公路上,我们这才一点力气没有了,往公路中间一躺,就不 太清醒了。恍惚中有一辆绿色的东风车停下了,两个英俊的撒拉族小伙子 把我们扶上了车。飞快地将车开到了雁石坪,扶我们到餐馆喝水、吃饭。 粗通文墨的回族老板听说我们是从格拉丹冬边上走出来的,按时间计算走 了10个小时,路程约有30公里,半天说不出话。他说:“你们相当于在无 海拔地区负重50斤跑步30公里,你们没有死,这既是一个奇迹,也是一种 壮丽!”

  被困在雪地里的7人也开始了自救。他们在两个藏族司机的帮助下, 挖出大坑,把大车轮胎埋在里面,作为牵引点,然后套上大车的牵引绳, 试图把大车拉出来。第一次拉断了牵引绳;大家就开始第二次挖,这次又 把轮胎拉了起来;大家拼了命开始第三次挖坑,选了离大卡车50米远的地 方挖,然后把埋进去的轮胎两边打上钢钎,又在上面压上越野车。然后再 发动大车牵引,终于卡车把自己拉出来了。那一瞬间,7个人抱头痛哭。 大卡车一个一个地把小车拉出来,然后奔向沱沱河沿。直到10日凌晨2时 才到达沱沱河兵站。此时,离8日晚8时被困,正好是30个小时!这是多么 惊心动魄的30个小时啊!

  让我们用在辽阔的高原上听来不知名的歌谣结束本文吧:

  如海洋如星空的草原啊

  如牧歌如情人的草原啊

  我永生永世的爱恋

  深入并且辽远

  曾幻想能在最为动心的那刻死去

  化身为大草原的守护神

  每当清风悠悠瑞雪纷纷

  便是我足迹所至

  ----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本报记者夏斐、徐冶、刘鹏;通讯员韩凤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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