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的中国正在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日本侵略军已占领了 中国北方和华中、华南大片国土，中国沿海大中城市、重要工业、铁路和 贸易港口等，都落入日军之手。国民党政府已从南京迁往四川重庆，日军 正在继续向内地进逼。与此同时，共产党领导建立的华北、华中、华南各 抗日根据地展开了广泛的人民战争，粉碎了日军几十次的“扫荡”。

　　在这样的情况下，新婚不久的玛莎受《柯里尔》杂志的委派，到中国 采访抗日战争的实况。由于玛莎的热情很高，所以尽管她的丈夫海明威不 太关心中国，甚至还抱有一定成见，但他还是决定陪玛莎同行。他联系好 了为《午报》写报导的工作。2月，他们由夏威夷乘泛美航空公司的班机 飞抵香港。3月25日，他们飞往广东南阳，又由南阳转乘汽车去韶关国民 党第七战区前线司令部，并访问前沿阵地的抗日将士。当时有好多报纸纷 纷报道海明威夫妇在华活动的消息。

　　对于海明威夫妇的来华，当局到处把他们当作正义与和平的使者，当 作贵宾来欢迎，可是他们却有说不出的苦衷。玛莎在《我和另一人旅行记》 中相当详细地描述了她和海明威的中国之行。书中玛莎用U.C.称呼海明威。 他们对国民党官方政治部派给他们的陪同翻译马先生不满意。

　　玛莎关于中国之行的那部分文字标题叫“马先生之虎”。原来在马先 生陪同他们的途中，玛莎发现野外山上尽是些黑糊糊的焦树茬，就问马先 生农民为什么要烧山。马先生莫名其妙地回答说：“是为了赶跑老虎。” 马先生进一步解释说：“老虎吃一种嫩细的小根和甜草，这些东西全烧光 后，它们饿得发慌就跑掉了。”在中国竟然有吃素的老虎，这是他们闻所 未闻的。对于马先生这样信口编一套胡话来蒙老外的做法，玛莎很不以为 然。

　　马先生自吹在密歇根大学念过书，可是他的英语实在不敢恭维，经常 翻译不出来了，就加上“怎么怎么的”、“叫什么来着”之类的用语，搞 得海明威两口子是云里雾里。所以他们认为好心的马先生是个傻瓜。令他 们感到十分头疼的是他们在中国所到之处看到的贫穷、落后、肮脏、疾病。 尤其是玛莎，她是个极其讲究清洁的女人，当她来到下榻的“韶关之光” 旅馆时，一看里面的情况，顿时就起了反感。

　他们在桂林的住地也同样糟糕，虽然名字叫得好听，什么“皇宫饭店”， 可是臭虫满处爬，厕所的臭水满处溢。这样的苦他们哪里吃到过？然而， 住得不好只是他们这一苦难历程的一小部分。玛莎对什么都感到不满，包 括旅途中看到的一幕幕景色，空气中弥漫的气息：

　　有一次，玛莎在一个村子里要上厕所，却找不到一个让妇女解手的体 面地方，结果只好到村子里的公共厕所----一个用草毡盖着的竹塔楼，下 面有一个五英尺高的阿里巴巴式的大坛子摆在地上用来收集那宝贵的大粪， 当她爬到竹塔顶上时，正赶上空袭警报，村里的人都跑光了，连猪也赶走 了，弄得玛莎上不上，下不下，左右为难，眼看着一个中队的日本飞机从 头顶上飞过去。当她从梯子上走下来的时候，海明威笑嘻嘻地对她说：“ 噢，可怜的玛莎，如果刚才给炸死，那是多么光荣啊！勇敢的战地记者玛 莎在执行公务时以身殉职。不过，国际新闻界将会问，死在什么地方？是 怎么死的？”

　　中国是如此贫穷落后，老百姓的生活如此艰难，如此节俭，连大粪都 舍不得浪费，要好好收集起来作为肥料。中国的士兵风里来雨里去，过着 非人的生活，每月却只有合2.8美元的津贴。

　　可是玛莎在重庆看到那些达官贵人的奢侈糜烂的生活，例如孔祥熙夫 人那种骄奢淫逸的做派，她的豪华的衣着，使玛莎深感这样的国家没有希 望。中国的伤病员没人管，中国的麻风病人没人管，到处沿街乞讨。当玛 莎见到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时，她向他们提出了这个问题，宋美龄竟大发 脾气，说中国人人道、文明，不像西方人那样把麻风病人关起来。

　　她还教训玛莎说：“当你们的祖先还住在树上，浑身涂成蓝色时，中 国就早有了伟大的文化了。”玛莎听了大动肝火，可海明威却不以为然， 还教她要懂得如何应付这种颐指气使的女人。玛莎愤愤然地对海明威说： “他们为什么不为他们的人民做些事，而是一味吹嘘过去如何如何呢？我 们所见到的大人物，除了金钱和权势外，他们对其他任何东西毫不在意。 我对他们谁都不信任。这是个腐败的地方，他们是怎么搞的呢？”

　　中国之行中真正给海明威夫妇留下良好印象的，是在重庆同周恩来的 会见。有一次在重庆的市场上，一个金头发的荷兰女人走到玛莎跟前，问 她是否想见一见周恩来。玛莎对周恩来这个名字连听都没听说过，不知他 为何许人也，也不知为什么那荷兰女人会认为他们想见此人。她很谨慎地 回答说得先问一问海明威。玛莎回去向海明威描述了那个荷兰女人，海明 威听了很高兴，原来是他的老朋友荷兰导演伊文思在这里，想安排他和中 国共产党的重要人物见面。海明威欣然答应。于是，当那荷兰女人再次出 现时，玛莎给了她回话。

　　第二天，在那荷兰女人的安排下，海明威和玛莎甩掉了跟踪他们的国 民党特务，坐上一辆黄包车，被带到了在一间简朴小屋里的周恩来跟前。 他们看到周恩来衣着朴素，平易近人。虽然有一个翻译，但是他们之间相 互有很好的理解，所以谈得非常投机。玛莎认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 唯一的一次和一个中国人谈得如此无拘无束。海明威大概给周恩来讲了广 州前线的情况。

　　由于他们对中国的情况不太了解，尤其是对中国共产党的情况不太了 解，所以他们主要是听周恩来讲，只是他们当时兴奋之中没顾得上作记录， 所以当玛莎37年后发表有关当年的回忆时，已经记不清周恩来讲了些什么 了。但是，玛莎说：我觉得，重要的不在于他说了些什么，而在于他这个 人。他坐在那四壁如洗的小房间里，身穿难以形容的衣服，而他却是个重 要人物。我们认为，周恩来是个胜利者，是我们在中国所见过的唯一真正 的好人。如果他是典型的中国共产党人的话，那么中国的未来将是他们的。 就我来说，我被这位魅力十足的人强烈地吸引住了。

　　海明威夫妇在重庆会见过蒋介石夫妇，当时的财政部长孔祥熙夫妇等， 对他们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他俩还去成都参观了中国军事学院，访问了 重庆的兵工厂，视察了从仰光到重庆的战略公路。海明威尖锐地看到了国 民党政府与军队内部存在的严重问题，他指出：“从仰光到重庆的整条路 线来看，官僚主义、贪污和低效率所造成的麻烦相当于日本轰炸带来的麻 烦的5倍。”

　　当他们回到美国后，在给白宫官员汇报中国之行的印象时，他们非常 有预见性地指出，这场战争结束后，接管中国的将是中国共产党人，“因 为蒋介石一伙儿太糟了，侈谈中国的民主纯粹是虚伪的废话。那儿不仅没 有民主，而且比没有还更糟。”（摘自《海明威--创造“硬汉”的“上帝”》 作者杨恒达）责任编辑：高建定

　　摘自《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