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文章：最近，朝鲜劳动党总书记、国防委员会委员长、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金正日的俄罗斯之行陪受关注。这是朝鲜现任最高领导人自1994年上任7年以来，第三次出国访问。金正日前两次出访都是来中国，而第三次则选择了去俄罗斯。

　　目前，无论是美朝关系还是美俄关系都进入了一个相当关键的时期。虽然布什政府在6月6日表示愿意“无条件”恢复同朝鲜的双边谈判，但迄今美朝双方在谈判问题上的僵局仍未打破。而朝鲜的导弹研制计划，一直被美国视为是其研制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重要“理由”。拿朝鲜等国说事，是布什政府向俄罗斯兜售“新战略框架”理论，力图说服俄罗斯修改《反弹道导弹条约》的重要依据。此时金正日访问俄罗斯，双方究竟在上述问题上会采取什么样的合作，无疑将会为今后的美俄导弹防御谈判和美朝双边谈判提供重要的分析指标。

　　·此次金正日访俄，新闻点非常多

　　首先，金正日以往出访只借助火车专列、从来不坐飞机。此次访俄也没有打破这一惯例。中、朝两国是近邻，选择火车非常便利；但从平壤到莫斯科的火车里程长达9265公里，要横穿整个亚洲大陆。即使如此，金正日还是选择乘火车到莫斯科，开创了一位国家元首乘火车出访他国的旅程之最。

　　其次，金正日在西方媒体中一向被视为“迷一样的人物”，有关他个人的消息、想法和处事风格始终是传媒追逐的对象。此次金正日乘坐专列历时9天抵达莫斯科，并将访问圣彼得堡等地，也就成为了国际媒体集中报道的大好时机。自从8月26日凌晨金正日乘坐的专列正式离开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的乌苏里斯克，国际传媒就实时跟踪报道专列的具体行程。一时间，国际新闻聚焦牢牢锁定运行在西伯利亚广袤原野上的“金正日专列”，国际视点也从亚洲大陆的最东部，缓缓向西移动。

　　第三，专列本身的安全保卫问题。俄罗斯总统普京为此次金正日到访专门派出了几百名精锐士兵一路护卫，专列所到之处也是戒备森严。即便如此，随着专列从远东逐步向西行驶，安全方面的“曝料”还是层出不穷。8月1日，俄罗斯的一家报纸说，金正日的专列曾遭受了子弹袭击，但朝鲜驻俄罗斯大使馆随即否认了该报道。金正日预定抵达莫斯科的当日(8月3日)，有人打恐吓电话，说在莫斯科火车站放置了炸药，迫使莫斯科警方从当天上午就在车站进行警戒和搜查，专列到达莫斯科火车站前3个小时，所有进出的列车停止运行。对此，前苏联总书记戈尔巴乔夫曾在莫斯科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中抱怨说，普京给予金正日的安全保卫待遇，只有前苏联领袖斯大林才“享有过”。

　　第四，金正日此次访俄是朝俄关系新发展的重要事件，将使两国关系进入一个新时期。但最终两国元首会晤将达成什么样的内容，特别是在军事合作领域会有什么样的成果，这不仅对于俄朝两国，而且对于朝鲜半岛局势和整个东北亚地区安全的未来走向，都将产生深刻影响。俄朝双方在金正日此次出访之前都较为低调，对普京和金正日的会谈内容几乎不做任何宣传。这越发增加了金正日此次俄罗斯之行的“神秘感”。西方媒体纷纷猜测，重新建立军事合作，将是此次金正日访俄的要点之一。金正日在8月1日曾参观了鄂木斯克的坦克制造厂，此行似乎验证了西方的预计。

　　·两次会谈与《莫斯科宣言》

　　8月4日，普京总统与金正日在克里姆林宫举行首脑会晤。会晤进行了两次，一次是两位元首之间的私人会晤，第二次则是有双方幕僚和随行人员参加的正式会谈。俄通社报道说，会谈气氛“友好”而且“热烈”。双方谈论的主要问题是俄朝经济合作、军事技术合作、朝鲜半岛和平统一局势以及导弹问题。朝鲜至今尚欠俄罗斯55亿美元的外债，有关这笔债务的偿还问题也是两国首脑会谈的内容。除了强调要加强两国的友好合作之外，俄罗斯承诺将给朝鲜提供经济援助，包括为朝鲜改造铁路系统、建设4座热电厂和一个钢铁厂。

　　会谈结束后，双方发表了《莫斯科宣言》。这是此次俄朝首脑会谈最重要的成果。宣言对此次普京和金正日的会晤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称之为是努力加强亚太及世界和平与安全进程中“历史性的里程碑”。

　　在导弹防御问题上，宣言作出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声明：一是俄罗斯和朝鲜共同声明，《反导条约》是国际战略稳定和核裁军的基石，两国支持维护《反导条约》，并反对美国研制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二是朝鲜提出，朝鲜的导弹研制计划“在本质上”是和平性质的，对于尊重朝鲜主权的国家“不构成威胁”。宣言同时还强调，任何分歧都应该在“不对抗”原则的基础上通过谈判来加以解决，任何国家都有权获得“同等程度的安全”。这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方面是旨在重申俄罗斯和朝鲜一贯反对修改《反导条约》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的立场，另一方面，也是旨在否定美国等国对朝鲜的攻击，打消美国所提出的以朝鲜为代表的“导弹威胁”论，同时，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俄罗斯对朝鲜以往导弹研制计划持理解、而不是反对的态度。

　　尽管宣言中没有提到，但俄罗斯政府新闻官员以及普京总统的外交顾问都向报界表示，金正日在与普京总统的会谈中向俄方保证，朝鲜将恪守已经作出的承诺，在2003年之前停止导弹研制计划，包括不进行任何导弹飞行试验。朝鲜曾在1999年与美国进行的导弹谈判中作出过类似声明，2001年5月，金正日对来访的瑞典首相佩尔松再次作出了上述保证。金正日此次在莫斯科重申朝鲜将在导弹研制问题上坚持已有承诺，表明了朝鲜在导弹问题上的克制立场，以及对未来美朝谈判的建设性态度。

　　·普京外交的又一胜利

　　此次莫斯科俄朝首脑会晤堪称普京外交的又一次胜利。从2000年3月正式当选俄罗斯总统以来，普京外交开始重新重视前苏联的政治和安全伙伴，力求跳出以往叶里钦时代要么“亲西方”、要么“亲中国”的套路，力图重现俄罗斯在国际与地区事务中可以与美国一争短长的政治和战略作用。为此，普京访问了朝鲜、蒙古、越南、韩国等国，并且上述国家首脑在与普京的会谈中，都确认支持《反导条约》的立场。

　　此次普京与金正日的首脑会晤，不仅重申了2000年7月双方在平壤会晤期间在《反导条约》与导弹防御问题上的共同主张，而且进一步说服朝鲜在导弹研制等问题上采取与西方国家“合作的姿态”，极力降低美国所提出的“导弹威胁”说法的真实性，这既反映了俄罗斯目前对朝鲜半岛局势影响力的提高，同时也增加了俄方在即将再度举行的美俄《反导条约》谈判中可以运用的“筹码”。

　　在会谈后，俄朝双方还发表了一项联合声明，就朝鲜半岛局势问题表明了各自的看法。俄罗斯对朝鲜的立场表示理解，并表示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帮助朝鲜北南双方实现和平的进程中“扮演一个富有建设性和负责任的角色”。这预示着俄罗斯在东北亚地区安全局势中的地位将进一步上升。在朝鲜半岛问题上已有的中、美、朝、韩“四方会谈”机制，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会扩大为中、俄、美、朝、韩五国会谈，或者再加上日本的话，会变为“六国会谈”。俄罗斯重回东北亚安全架构，是普京的战略性追求。

　　俄罗斯在全球以及地区事务中政治和战略作用的上升，有利于俄罗斯在国际关系中巩固与发展自己的大国地位，也是俄罗斯从一个侧面增加在导弹防御、核裁军和防扩散等问题上与美国的讨价还价能力、让美国决不能“小觑”俄罗斯的重要手段。美国对于普京在朝鲜半岛局势问题上的战略性追求基本上持欢迎态度。7月27日，在韩国访问的美国务卿鲍威尔表示，欢迎俄罗斯在美朝会谈过程中扮演建设性角色。当7月26日金正日动身前往莫斯科时，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赖斯正在莫斯科访问。赖斯对将要举行的俄朝首脑会谈评论说，希望两国讨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不扩散问题。普京与金正日首脑会晤的成果，再次证明俄罗斯在国际安全领域具有美国根本无法忽视的战略制约力。

　　当然，目前俄朝之间的合作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例如，在有关军事技术合作方面，俄罗斯的基本方针是不能损害地区和平与稳定。普京的外交政策顾问在会后谈到，双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花“太多时间”，可能将留给专家们去进一步磋商。朝鲜现有的武器装备基本上是前苏联的产品，相当部分已经陈旧。朝鲜在这方面对俄罗斯的要求不需赘言，但是，如果俄罗斯给予朝鲜军事技术支持，不仅会得罪美国，也会引起韩国的严重不安。普京知道怎么掌握“火候”。为此，在联合声明中，俄方强调“利用和平方式确保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非常重要。这样的言行表明，俄罗斯尽管在加强与朝鲜的合作，但绝不会再采取冷战时期美苏对抗的方式来处理自己与朝鲜半岛北南双方的关系。

　　·俄朝首脑会晤：美国心里在暗暗叫苦

　　对于此次俄朝首脑会晤的成果，美国打心眼里是不会高兴的。

　　例如，俄罗斯与朝鲜发表的联合声明强调反对外来势力干预朝鲜半岛局势，特别是朝鲜在近一年多来第一次急切地呼吁美国撤出在韩国的驻军，并提出只有这个问题解决了，朝鲜半岛才能拥有“和平与安全”。对布什政府来说，这是朝鲜政府在半岛局势谈判中立场的“退步”。

　　为了推动朝美双边会谈的深入，平壤近年曾对克林顿政府提出，不一定将美国撤军这一传统要求作为和谈条件。但由于布什政府上台后对朝鲜所采取的敌视态度，朝鲜不得不随之提高自己的要价。虽然布什政府近来同意重开美朝对话，但提出的一些对话内容朝鲜无法接受，如，在军事分界线附近缩小军事规模等。布什政府也不愿意让步。鲍威尔7月25日在越南东盟地区论坛上再次提出，愿意与朝鲜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恢复对话，但在会谈主题方面坚持要按照美国的开价来进行。朝鲜政府为此重提美军“撤军”要求，可以说是与布什政府现行朝鲜政策针锋相对。

　　因此，此次俄朝莫斯科首脑会晤在世界各国的反应可以说不尽相同。俄罗斯官方媒体高度评价首脑会晤的意义，认为西方应该可以“松一口气”，值得“记上一笔”；金正日总书记则形容会晤为“巨大成功”。但美国却反应冷淡。赖斯只是表示，俄朝首脑定期会晤是“正常的”。美联社新闻专稿甚至讥讽说，俄朝首脑签署的《莫斯科宣言》充满了“前苏联式”的语言，并且矛头直接对准了美国。

　　无论如何，此次俄朝首脑会晤对布什目前的俄罗斯与朝鲜政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中国日报网站特约评论员：朱锋，国际政治学博士，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国际安全研究项目主任。长期从事国际关系的教学与研究工作，代表性专著有《人权与国际关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弹道导弹防御计划与国际安全》(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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