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飞机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降落的时候，我们清楚地看到了被美军炸毁的塔利班米格战机残骸，看到了被“聪明”炸弹毁掉的机库，炸毁的坦克、军车，甚至是一座座插上招魂旗的坟墓。

　　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机场上戒备森严，坦克、装甲车、军用卡车、碉堡、战壕比比皆是。几乎武装到牙齿的美军士兵用充满警惕的眼光告诉你——这里是世界上最残酷的战争现场。

　　第一次踏上阿富汗的土地，我们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战争的恐惧，嗅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战争气息。

　　来的时候就有同事提醒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阿富汗是世界上经受战争时间最长、地雷密度最高的国家。

　　降落在阿富汗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后，我们驱车前往喀布尔的路上，突然发现有许多人在马路旁蹲着忙着什么，停车仔细一看，他们头戴全保护的钢盔，身穿防弹衣，手拿探雷器……

　　他们是阿富汗临时政府的扫雷小组在清扫公路两旁的地雷。于是我们就有了在阿富汗的第一次采访。

　　据一位扫雷小组的负责人介绍，在阿富汗，由于长达30年的战争，埋有大量的地雷，数量大约有近亿颗之多。这些地雷有前苏联战争时期遗留的，有塔利班时期埋的，也有最近为抵御美军进攻而埋设的。总之，阿富汗是目前世界上地雷密度最高、数量最多的国家。

　　地雷的存在给阿富汗人带来了巨大的不幸，每年大约有数以千计的人被地雷炸死或炸残，其中有许多儿童。几天后采访假肢安装中心，我们看到了地雷造成的真正恶果——每天300副假肢供不应求的安装景象。

　　扫雷小组将涂有红色标记的石头放在公路两旁，以示警告。按照他们的工作方式，他们是不可以两个人在一起的，以防不测。

　　扫雷组的一位成员告诉我们：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知道这项工作的危险性，但是为了他的孩子，他必须做这项工作。每天由国际扫雷组织支付给他3美元。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扫除了130多颗地雷了。而在此之后，整个阿富汗扫雷工作每月大致可扫雷万余颗。

　　几天以后，到潘杰希尔谷地采访，我们走的这条公路是通向潘杰希尔谷地和马沙里沙里夫的主要通道。在路基两旁满布地雷。据了解，仅这条公路上就有大约2000万至4000万颗地雷，这样的密度大约已经达到了每平方米1至2颗地雷的水平。大规模的扫雷行动已经展开。

　　过了恰里卡尔，我们发现公路两旁几乎全是扫雷的士兵，他们将公路两旁发现的地雷插上小红旗，以警告人们不要靠近。而他们自己的休息营地周围用白色的小石子围了起来，他们自己都不敢走出警戒范围一步。

　　有时候，我们和新华社的记者要停车拍照，此时我们的翻译总是非常严肃地告诉我们，千万不要走下公路路基，否则就有踩上地雷的危险。

　　但是，我们此时已经对危险有了一种十分平和的态度，循着土路上汽车的车辙印，我们走向那些正在排雷的士兵。

　　当我们接近一位排雷战士准备采访时，这位战士马上警告我们小心地雷。因为，在他的身边已经有了一面小红旗。这是发现地雷的标志。

　　而当时，我们几个人离那面小红旗帜不到两米远。有时候，我们的汽车也在离小红旗大约一米处驶过。如果我们的汽车从地雷身上驶过，那么，我们就真的要见马苏德了。

　　狭窄的公路上，几乎所有的汽车都在小心翼翼地行驶着，在这条道路上，随处可见被地雷炸毁的汽车和坦克。在路边上，随处可见有关地雷的警示牌——“MD”。

　　要命的是，就在这时，我们的汽车车胎爆了。我们的司机奥迪一个人在换轮胎，而其他人则在车上看着。司机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车胎继续前进。

　　真是倒霉，我们的汽车在行驶不到两公里时，又一次爆胎了。好在新华社的汽车从后面赶来，用他们的备胎帮我们换上后才得以继续前行。

　　司机说，我们的两条车胎都是因为路面石头过于尖利而被划破的，可我们又不敢走下路基，去较为平坦的地方行驶。那里有地雷。

　　在喀布尔有一个记者之间盛传的故事，一位日本记者在采访扫雷时十分随便地向路基以外的地方扔了一颗石子，没想到当石子坠地的一瞬间，引来了一声巨响，一颗地雷被引爆了。由此可见，这里地雷的密度。

　　世界上最著名的战地记者卡帕曾经说过，在战场上，对于记者而言，最危险的时候就是你忘记了危险存在的时候。

　　八个小时后当我们从潘杰希尔谷地采访归来时，回想起那危险的采访之路，我想起了卡帕的这句名言，突然打了一个冷战。有点悬。

　　两天后，在阿富汗最大的假肢安装中心我们又一次目击了地雷的恐怖景象。这里每天生产300副假肢、30副拐杖、一辆轮椅，每天接待300人就诊，门前总是人来人往，但是大多数来这里的人们行走都不太方便。

　　这里的假肢制作质量很好，而且假肢还分男女，它们的区别在于女性的假肢鞋的造型是一只半高跟女鞋，而男性则是一只皮鞋造型。这里就是阿富汗最大的假肢安装中心。

　　在这里记者看到，几乎所有前来就诊的病人都是下肢出现了问题。显然是阿富汗那几百万颗地雷造成的恶果。

　　在喀布尔假肢安装中心，我们见到了负责人纳吉布丁医生。他自己也是一名残疾人，在战争时期由于踩上地雷而失去了双腿。据他介绍，这个中心建于1988年，现在每天平均要接待300人次来这里安假肢或来咨询。

　　纳吉布丁告诉记者，来这里的人80%是地雷的受害者。中心义务为他们安装下肢，他们不需要付任何费用。“来此安假肢的人对我们的技术和服务都很满意。”他说。

　　在这个中心共有140名工作人员，其中75人本身是残疾人。他们的工作主要为受害者制作和安装假肢，并对安装好假肢的人进行行走训练。大量聘用残疾人一方面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工作机会，同时也可以使病人们有一个很好的交流机会。

　　在中心的制作间，工人们正在紧张地工作着。他们按照医生给的样子在模具上认真加工着假肢的部件。据介绍，中心每天可以制作300副假肢，而且以下肢为主。此外，他们在这里加工的部件还会被运往该中心设在坎大哈、贾拉拉巴德等地的其它6家中心的分支机构，以供使用。

　　负责人没有向我们透露他们的工资情况。这里的一切费用都是由国际社会资助的，目前并不存在资金问题。而制作假肢用的材料都是从南部的省份采购的。

　　中心除了制作假肢，还制作一些轮椅和拐杖等物品。目前，一天只生产一辆轮椅。

　　一位盲人正在组装拐杖，虽然失明，但他的动作很熟练。他对我们说他已经在这里工作4年了，每天要生产出大约30副拐杖。他认为自己的工作很有必要，也很有意义。

　　这里还设有使用假肢的训练房。在一间房内，我们看到有一位双腿刚刚装上假肢的少年正站在一个四面有轮子的学步车中训练，今天是他接受训练的第一天，他连站都站不稳。医生说他还要接受另外3天的训练，才可能学会用假肢走路。

　　在另外的一间训练房的地上画着两条平行的宽1米长10米的蓝色标志，这是用于矫正假肢稳定性的。

　　幸运的是，现在假肢的需求量正在下降，而且新政府也表示将拨款用于帮助在战争中受到伤害的人们，让他们也能够正常的生活。

　　在喀布尔农贸市场采访时，我们在牛羊的身上也看到了地雷的痕迹。

　　三条腿的牛羊在这里以四条腿牛羊价格的50%便宜处理，在集市上颇为畅销。少一条腿等于少了半只牛羊，以放牧为生的阿富汗人在这里又一次感受到了地雷对生活的打压。

　　在喀布尔郊区的农庄里，过去曾经是大片葡萄园的土地上，如今那些葡萄秧已被小心翼翼地砍光，在寒冷的冬天送进了集市成了城里人的取暖燃料。

　　我们的翻译说，阿富汗的葡萄是世界上最好、最甜的葡萄，它曾经是阿富汗主要的出口产品，而现在由于阿富汗地雷密布，战火不断，农民们已无法再种植葡萄了。将葡萄秧砍下来当取暖木材出售就已是一个十分大胆的行为了，因为这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至于未来怎么办，翻译说：“我们阿富汗人目前还没有谈论过关于未来，而现在我们关心的是生存。”

　　事实上，除了葡萄园之外，几乎所有农田都因地雷而变成了荒地，所有的草场、林地也是同样。即使是野生动物在阿富汗现在都很少出现。

　　望着那荒芜的土地，望着那无人的村庄，望着那鲜红的标有“MD”的警告牌，望着喀布尔街头比比皆是的肢体残疾者，这个地雷恐怖下的国家正在经受着世界上任何国家的人民都无法感受的一种灾难。（本报记者王林、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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