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杰帕伊
奈克(左)成了众矢之的
 人民党二号人物阿德瓦尼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近一周来，印度议会上下两院上演了一场马拉松式的唇枪舌剑，各党议员围绕本月初惊爆的“加油站丑闻”你争我吵，两院会议被迫一再休会。由于丑闻直指执政的全国民主联 盟的龙头老大印度人民党，人们对该党的执政地位再次发出疑问。如同去年3月“泰赫尔卡网站”揭露的政界受贿丑闻一样，这次的加油站风波也是由印度媒体掀起的。
8月初，印第二大报《印度快报》刊登了一篇文章，披露了印度人民党如何利用颁发加油站许可证进行“制度化牟利”的丑闻。文章说，从2000年至今年5月9日，政府发放的3850个加油站和液化气站的许可证中，有近一半落入人民党各级部长、议员及其亲友手中。总理瓦杰帕伊的一位亲戚也在受惠之列，执政联盟中一些友党的亲属亦被泽及。消息一出，举国为之哗然，印度政坛随之震荡不宁。
墙倒又被众人推
丑闻爆发后，石油和天然气部长拉姆·奈克立即成为众矢之的。9日，印度议会下院的会议进入僵持中的第5天。开场未几，反对党成员便齐声高呼“让总理瓦杰帕伊和石油部长奈克下台”的口号，并要求“中央调查局”就加油站事件展开调查，会场嘈杂不堪，被迫休会了一小时。副总理兼内政部长阿德瓦尼看着这一切，坐在会场一角沉默不语。上院的会场同样如此，在反对瓦杰帕伊和奈克的声音中无法继续开会。
加油站事件成为印最大反对党国大党攻击印度人民党的一件利器。国大党算了一笔账，称通过两年多来颁发的3850个加油站许可证，人民党为该党及个人牟取了近5亿美元的暴利。在印度的街头巷尾，人民党获得了两个“雅号”和“昵称”。一个是“加油党”；一个是“盗棺党”，因为在1999年与巴基斯坦爆发卡吉尔冲突后，政府曾决定将一些加油站作为抚恤方式分发给卡吉尔事件死难者的亲属经营，但人民党却从死者口中夺食，无异盗棺敛财。
即便在执政联盟中，一些友党议员也发出“倒人民党”的声音。7日，联盟中被视为人民党最忠实的友党“萨马塔党”的议员辛格，在电视访谈节目中明确提出瓦杰帕伊应该下台。议会下院议员亚达瓦来自另一友党，他要求“中央调查局”介入加油站事件，将腐败内幕彻底揭露。亚达瓦说：“最令人关注和更不幸的事情是，瓦杰帕伊总理的一位亲属也在获得加油站经营许可证的行列。”
一本万利加油站
印度的加油站通常分为A和B两类。A类的加油站，其土地、油泵、房屋及所有一切都由石油公司提供，经销商只负责经营管理。B类的加油站，经销商需要自己出资购买土地及家具，投资金额在十几万卢比到几十万卢比不等，其他的设备由石油公司提供。
按政府规定，申请经营加油站的人必须符合以下条件：缴纳500至1000卢比的申请费；其家庭年收入不得超过20万卢比；无直系血亲拥有加油站；年龄在18岁至60岁之间；经营加油站后必须填写收入所得税的回执；有定居证明；有可从银行或个体商人处获得资金支持的证明等等。
尽管条件苛刻，但人们对申请经营加油站趋之若骛。石油公司在报纸上登载的每一份出售加油站的广告，都会引来5000多人竞争夺标。这是因为，加油站是常青不老的摇钱树。虽然经销商每卖出一升汽油只能得到53百萨(1卢比合100百萨)的利润，卖出一升柴油只能得到33百萨，但一个效益好的加油站每月可以卖出20万升汽油和10万升柴油，由此而来的收入自然不菲。经销商还可经营汽车润滑油等项目，以及利用加油站空地开设商店和旅行社等服务设施，也可将地盘出租给汽车厂商，仅润滑油一项每月便可获利2万卢比，其他服务性设施又可收入2.5万卢比。因此，经销商每月的净收入也不会低于10万卢比。
但无商不奸，经销商的增收手段绝不止于此。经销商通常会在汽油中混入22%的石脑油，每升汽油的价格是33卢比，而石脑油则只有17卢比。经销商便以这种混合的劣质汽油来获取暴利，这一做法极为普遍，以至在印度几乎难以加到纯正的汽油，除非是石油部门的检查，否则很难被人察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在计量器上做文章，经销商稍微做些手脚，就能从每升汽油中克扣0.01升，这是他们“灰色收入”的来源。
正因为此，印度政府将颁发加油站许可证视为一种福利或特殊待遇，受此“殊荣”的甚至包括一些影视红星、杰出的科技和文艺工作者。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人们纷纷想方设法获得许可证，从而形成了“一证千金”的局面，贪婪的政客们以此敛财也就大行其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
印度石油部门在颁发许可证方面，实行的是“经销商选择委员会制度”，在每个城市或地区，有一个3人委员会负责在成百上千的竞标者中选择最合适的经销商。成员由一名退休法官和两名来自石油公司的代表组成，退休法官任主席，石油公司代表主要来自印度石油公司、印缅(甸)石油公司和印度斯坦石油公司等。早先的做法是每名委员各拥有100分，3人对众多竞标者打分，得分最高者即获得新设立的加油站经营权。2000年11月，石油部在全国新开设了59个加油站，石油部通过“精心挑选”3人委员会的主席，不断为人民党中央和各邦部长的子女或亲属发放许可证。
但僧多粥少，奈克无法面面俱到，他由此招致许多党内成员的不满。据《印度时报》报道，奈克在2001年2月时受到的压力和指责与日俱增，当他拒绝了北方邦首席部长、人民党成员米什拉及另一位党员帕里瓦尔对许可证的要求后，这些心存不满的人民党高级成员向党内高层告了一状。
当月22日，人民党二号人物、内政部长阿德瓦尼在议会小会议室召集奈克开了个小会，阿德瓦尼对奈克进行了点拨，并向他面授机宜：石油部在颁发加油站经营许可证方面应该调整有关制度措施，从而平息人民党众多党员对此产生的抱怨。
奈克很快付诸实施。他先是给予退休法官200分的特权，因为法官大多有党派渊源，能够更多考虑人民党成员的利益。此法实行未久，奈克发现并不十分有效，因为两名石油公司的代表从石油公司利益出发，往往联手抵制退休法官倾向的竞标者，这使得三人委员会时常在决定经销商归属问题上陷于僵局。奈克于是更进一步，干脆给予退休法官一票否决权，使退休法官在决定经销商归属时彻底凌驾于两名石油公司代表之上。同时，石油部还附加一项规定，所有经营加油站的申请必须同时报人民党在各邦的总部，以利人民党对许可证的发放情况作全面掌握。由此，石油部门为人民党成员开创了一条“制度化的福利之路”，大把大把的加油站许可证落入人民党成员及其亲属手中，许可证随之带来的是源源不绝的财富。
司法腐败受质疑
与以往政府腐败丑闻不同的是，加油站风波还牵扯到司法部门。虽然石油部门任命的选择委员会成员是退休法官，但民众对这些法官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甚感失望和吃惊。民众担心，法官退休了便是如此面目，那些还手握司法大权的法官们又能否洁身自好呢？
《印度快报》披露，多数退休法官之所以与石油部门同流合污是因为受到后者的贿赂和拉拢。据印度“中央调查局”的初步调查，曾为旁遮普邦和哈里亚纳邦高等法院法官的阿格尼霍特里，利用颁发许可证非法收受了6万美元的贿赂，他被控向多个党派的要员及其亲属发放了许可证。
面对来自社会和媒体的众多指责，至少有6名退休法官站出来澄清真相：他们是受到石油部门的压力，才对后者惟命是从的。来自喀拉拉邦的退休法官纳姆比亚透露，他曾向瓦杰帕伊总理写了一封亲笔信，反映在加油站经营许可证发放过程中存在的腐败问题，并向副总理兼内政部长阿德瓦尼提交了信件副本，但两封信如泥牛入海无消息。另两名法官还向媒体表示，他们曾受到石油部门的威胁：如果不秉承石油部的意志，他们将被解除三人委员会主席职务。原阿拉哈巴德高等法院法官迪西特说：“为了签发许可证，我们不断接到新德里石油部门中低级官员的电话。为此我不得不经常在不同的酒店躲来躲去，但他们总能找到我，并让我按他们说的去做。”但迪西特有时还是违背石油部官员的旨意，结果她和其他11名法官任期未满就被解职了。一名曾任阿格拉三人委员会主席的法官也因坚持己见而突遭解职，她说：“政府的整个政策都是腐败的，许多申请人的证件全是伪造的，我们根本无法知道他们的背后靠山是谁。”
廿载风波终难平
国大党指出，瓦杰帕伊总理的一位亲属在获得许可证之列，只是政府大肆腐败显露的“冰山一角”，政府必须公开所有通过非正常手段获得许可证的经销商的名单。国大党议员还发起联合签名行动，要求解除石油部长奈克的职务并呼吁瓦杰帕伊下台。迫于反对党的压力和民众的不满，瓦杰帕伊不得不下令：立即停止对加油站特许经营权的审批，并吊销2000年1月以来石油部发放的所有许可证。石油部将对涉及的1134个汽油站、1788个液化气站和236个煤油站的状况进行评估，并在社会公开拍卖。但瓦杰帕伊坚持拒绝解除奈克的职务，以及就加油站事件对石油部或人民党内部进行司法调查。
奈克则向媒体辩驳，他调整“经销商选择制度”是得到人民党二号人物阿德瓦尼的批准的；所有许可证都是由各地三人委员会中退休法官担任的主席作出的，他根本没有直接介入许可证的审批程序。奈克的“金蝉脱壳”术可谓高明，因为阿德瓦尼刚刚被任命为副总理，他是瓦杰帕伊当然的接班人，任何人想撼动他的地位难似登天。其次，任何势力也不会直接挑战司法界，因为这将使印度政坛出现更大的动荡。因而不少媒体委婉地为司法界辩护，称晚节不保的退休法官只是少数，如果全体退休法官都听命于石油部，那么落到人民党成员及其亲属手中的许可证绝不止目前这么多，人们更不能因此而怀疑整个司法界的威信。
能决定人民党地位的，如同往常仍是执政联盟中的友党。而各友党与人民党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各党派都对加油站风波噤若寒蝉，一些党派甚至因为其个别成员发表反对人民党的言论而感到汗颜。因为各友党知道，加油站向来是执政党获利的法宝。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执政的国大党同样因加油站事件爆发腐败丑闻，印度最高法院为此吊销了政府颁发的数千个许可证，并罚处国大党成员、时任石油部长夏尔马10万美元，但最终高法收回了罚款裁决。因而在加油站问题上，国大党对人民党无异“五十步笑百步”，难以对人民党施加更多难题，如果国大党的石油部长能毫发不损甚至能免除罚款，那么人民党的石油部长的处境也就不应该糟到哪里去。
事实上，加油站问题是困扰了印度政坛20多年的一大痼疾。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加油站经营权的审批和发放都由石油公司进行，由于利益相关，经营权并未滋生腐败和问题。但随后政客们发现了加油站这一巨大的宝藏，国大党和人民党在执政后都将经营权的审批和发放收归政府部门，并各自以不同的方式为本党成员谋求好处。因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加油站经销商说：“根本的问题在于制度。那些对石油行业一窍不通的退休法官毫无资格对许可证的审批拥有一票否决权，解决的办法是让石油公司自己来决定加油站的经营权分配，这将保证石油公司能从经销商那里得到最好的回报。”
印度许多媒体的分析和评论认为，面对一个争吵了20多年的话题，争取改朝换代既不实际也于事无补，人们现在应该认真思考如何来根除加油站内在的顽疾。对今年来受到古吉拉特邦骚乱等难题挑战的人民党来说，引以为戒并加强廉政才是出路。媒体指出，当前的加油站风波，或许能导致政坛最坏的局面，或许也是一场转机为人们带来更美好的政治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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