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能是逃生。而一帮头戴黑色圆顶小帽的男人,却被吸引到自杀袭击事件现场。
以色列现在几乎没有安全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以色列人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但纳坦·考尼奇不这样想。上个月,希伯来大学的咖啡厅发生自杀袭击事件,7人丧生。考尼奇冒着高温,蹲在咖啡厅的地板上清理血肉横飞的现场。这位25岁的小伙子是以色列志愿者组织“灾难受害者身份认定小组”的成员,这个组织拥有604名成员,其中34人是正统派犹太 教徒。他们的使命是为自杀袭击事件遇害者收尸,把残肢断臂归拢在一起,将其安葬,以履行犹太教规的要求,表达“对死者的尊敬”。
犹太教认为,一个人的灵魂就存在于他的血液中
考尼奇将一张张浸透了鲜血的吸水纸递给同伴,由同伴把它们放到一个塑料袋里,随遇害者安葬,因为犹太教认为,一个人的灵魂就存在于他的血液中。干完自己的工作后,考尼奇从手上摘下被血染红了的橡胶手套,找到自己的车,开回家。这样的时刻,考尼奇常常哼起一首会让自己留泪的曲子:一支极为低沉的犹太教圣歌《上帝会怜悯我们的》。考尼奇说:“等回到家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平静下来了。”
考尼奇曾经是一位客户代理,帮人操办婚礼等仪式。但最近三年,他一直从事这种可怕的收尸工作。绝大多数以色列人都希望看到有人做这项工作,但又都不愿意自己去干。
这些收尸人现在已经成了在以色列社会中占少数的犹太教正统派的新英雄。他们非正式的领导人叫耶呼达·迈什扎哈夫。此人今年42岁,曾是声名狼藉的极端正统派“街道帮”的“滋事头目”,他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接管“灾难受害者身份认定小组”前,曾在耶路撒冷纠集上万名狂热的极端正统派信徒举行过疯狂的示威活动。而如今,迈什扎哈夫由于领导着“灾难受害者身份认定小组”,从事收尸工作,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敬重。
极端正统派在巴勒斯坦问题上态度强硬好战,但按照其教规,当兵会使人道德堕落,所以他们不服兵役;他们也不工作,拿着政府的补贴在宗教学校终生从事教义研究。而在包括现代正统派在内的以色列主流社会,人们要为生计而工作、服兵役,所以有些人把极端正统派视为社会的寄生虫。但通过在自杀袭击现场从事这种最可怕的工作,极端正统派的收尸队员为本派赢得了主流社会的赞誉。
曾经当过电脑程序员的伊扎克·沙利塔说:“我做这种工作是因为其中有宗教价值”,“这涉及到对死者的尊重问题”。而对志愿者来说,还不止如此。这也是他们在战争中服兵役的一种方式,甚至是证明他们是男子汉的方式。什罗姆·波劳克自豪地说:“我们是社会中的男子汉。”他把收尸队比做以色列军队中的“精锐之师”。
“乍一看,他们好像好好的,实际上他们已经死了”
像波劳克这样的志愿者不管去哪里,都随身带着传呼机。一有自杀性爆炸事件发生,他们的传呼机屏幕上就会显示“伤亡事件”几个字。在路上,他们把闪烁的蓝色警灯放在车顶,飞速赶往出事地点。这些收尸人作为以色列警察部队的正式辅助人员,他们可以穿越现场的警戒线,开始长达好几个小时的工作。
所有的收尸人都有第一次面对死亡现场的经历。25岁的沙利塔的头一回是在今年3月,耶路撒冷的“时光”咖啡厅发生自杀性爆炸事件,11人死亡。沙利塔在爆炸刚刚发生几分钟后就赶到了咖啡厅,当时幸存者甚至还没开始痛哭,现场惟一的声音是手机的铃声。沙利塔在那里连续工作了5个小时,一直干到午夜。
沙利塔回忆说,“墙上布满了血迹”,“地板上到处是被炸碎了的桌子、盘子和沙拉,混乱不堪”。人们在鲜血中躺成一堆,一个压着一个。他看见一位妇女坐在酒吧的椅子上,胳膊肘靠着柜台,手托着头。她旁边的一位男士手放在吧台上,好像正举着一个杯子。他们的眼睛都睁着。沙利塔说:“乍一看,他们好像好好的,实际上他们已经死了。”沙利塔已经记不起他在经历这种场面的第一夜想了些什么,有什么感觉。因为后来一次次经历这种场面,他已经麻木了。
有些志愿者在经历了这样的考验后退出了收尸队,但沙利塔没有,这项工作甚至吸引着他。沙利塔说他睡觉时都把传呼机放在枕头旁边,甚至到海边休息时也带着。当传呼机开始紧急呼叫后,他说他觉着“身体里有一种冲动”。在参加“收尸队”之前,考尼奇不敢看血,连看到针都觉着害怕。他的妻子塔丽雅说,现在,考尼奇不再那么敏感脆弱了。但他们的夫妻关系出现了问题,因为“收尸队”似乎成了他所关心的“主要的事,甚至是惟一的事”。
“我觉着自己仿佛轻了50斤,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眼泪和噩梦”
尽管很多队员坚信他们所做的事是神圣的,并对收尸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但收尸队员所看到的惨景、摸到的血肉和闻到的气味给他们心理上造成了强烈刺激,如果不及时宣泄,就会有怪异举动。最近一位当小学老师的志愿者竟带着他班里的学生到墓地里野营。后来经过他人好言相劝,他上缴了传呼机,去接受心理治疗。为了使收尸队员保持理智,“灾难受害者身份认定小组”时常组织他们外出度假一天。最近,150多名队员包下了一家宾馆,在宾馆的泳池里嬉戏打闹。波劳克说,“通过一起娱乐,相互加深认识,也是很重要的。”“否则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会让你联想到死神。”
在寂静的夜晚,波劳克甚至需要躲开自己的同伴,独自一人在宽阔的高速公路开上一夜的车。有一次,这位宗教学校的学生发现自己正在死海边一家宾馆的大厅里,这里距离耶路撒冷有1小时的车程。波劳克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他说:“我觉着自己仿佛轻了50斤,就像是卸下了所有的眼泪和噩梦。”〔美〕拉里·德夫勒王珊编译(摘自8月19日《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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