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7月中旬以来，日本、韩国、俄罗斯、英国、美国等国家的媒体先后报道朝鲜开始进行“经济改革”，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但是到目前为止，朝鲜媒体还没有正式对外介绍与此相关的内容。不过从7月下旬开始，与朝鲜政府关系密切的旅日朝鲜人总联合会机关报《朝鲜新报》网站，正陆续介绍有关的内容，为人们展示了当前朝鲜经济调整的大致轮廓。8月8日，朝鲜国家计划委员会国民经济综合计划局副局长崔强接受中国《环球日报》驻平壤记者的专访，首次向国外媒体介绍了朝鲜正在采取的新举措。

　　一、内容

　　根据《朝鲜新报》介绍，朝鲜正在探索在坚持社会主义原则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提高效益的一整套经济管理方法。从今年7月开始的经济调整措施主要包括大幅度地全面提高物价和职工工资两项内容。作为提高物价的一个突出的例子，国家把出售给市民的大米价格从每公斤0.08朝鲜元提高到了44朝鲜元，将一般产业工人的平均工资从110朝鲜元提高到了2000朝鲜元。另据《环球时报》报道，从8月1日开始，朝鲜取消了外汇兑换券，使朝币与外币可以直接兑换。美元与朝鲜元的兑换比率从1美元兑换2.15朝鲜元，调整到1美元兑换150朝鲜元。

　　二、背景

　　朝鲜采取上述经济调整措施似乎显得很突然，但实际上已经酝酿了很久。过去，朝鲜经济生活的许多方面一直主要靠国家的社会政策提供保障。作为一个突出的例子，国家从农民手中以每公斤0.8朝鲜元的价格收购大米，却通过国家财政补贴的办法以0.08朝鲜元的价格出售给市民。这种情况也表现在轻工业和重工业领域。这种政策在提高人民生活方面曾经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在东欧、苏联社会主义市场崩溃以后，这种依赖于国家巨大财政负担的经济运行机制遇到了很大障碍。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朝鲜遇到的经济困难，使国家财政预算规模减小了一半，造成了生产难以正常化和供需矛盾的日益突出。

　　1998年8月朝鲜正式提出建设“社会主义强盛大国”的国家发展战略以后，重新定义了“自力更生”的概念，要求改变高度集中的中央计划体制，强调要切实贯彻各尽所能、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号召要重视实际利益，破除旧观念，树立新观念。与此同时，朝鲜还陆续出台了扩大企业自主权和种子改良、土豆栽培、两季种植、农作物间作等旨在恢复经济、实现生产正常化的一系列新的经济政策。从1999年起，朝鲜经济遏制住了连续9年下滑的局面，出现了恢复性上升趋势。为了加强经济管理和提高效益，去年朝鲜采取了旨在体现“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的重要措施，开始在工厂和企业实行“独立核算制”，在合作农场加强作业班的机能。

　　在工厂和企业，过去朝鲜采取的是按工作日计酬的办法。无论中央下达的计划完成与否，下属单位只要出工就可以照样进行分配。即使没有完成计划任务，工人的生活也不受很大影响。按照新的管理方法，如果超额完成了任务，工厂和企业就可以按照超出的多少计酬。也就是说，只有创造效益才能进行分配。在合作农场，过去朝鲜以作业班为核算和分配单位。无论下属3～4个分组的劳动成果差异如何，都要在作业班范围内进行平均分配。按照新的管理方法，朝鲜在保留过去实行的作业班核算制和分组管理框架的同时，提高了分组的功能和作用。合作农场的最基层生产单位仍为作业班，但核算单位从作业班下放到由15～20人组成的分组。作业班核算各分组的劳动成果，以此对分组进行分配。

　　但是，这些重大措施没有能够很快产生预期的效果。对此朝鲜意识到，要通过经济管理取得最大效益，首先就要确定合理的物价体系。如果不能正确地确定原材料和生产设备的价格，工厂、企业和合作农场就无法合理地制定生产计划，为取得经济效益做出具体打算。这样，尽快合理地调整价格体系就成了促进进一步改善经济管理的当务之急。今年7月开始的物价和工资调整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台的。

　　三、特点

　　在调整物价方面，朝鲜首先认识到，产品的价格取决于生产成本和供需关系，但过去只注意到了由国家财政支出所决定的生产成本。现在必须全面核算产品的实际价值，以解决供需矛盾。其次，从上述认识出发，朝鲜把调整物价的基准点放在调整人民生活必需的粮食价格上，率先提高了粮食和农产品价格。新确定的粮食价格力图如实反映其实际价格——通过核算水、电、化肥、农用薄膜等的投入，计算出了粮食的生产成本，同时也考虑到了国际市场的粮食价格和国内的供需状况。以此为基准，朝鲜重新制定了所有产品的价格。第三，此次物价调整的又一个特点是“以生产者为主”。过去朝鲜价格体系主要是以消费者为主，需求量越大产品价格越便宜。但是由于近年来经济困难和生产难以正常化，工资与物价之间的矛盾突出出来，形成了国家和市场的两种价格体系。“以生产者为主”的价格调整，就是要解决这个矛盾，为扩大生产和复兴经济创造条件。第四，在农业领域，今后国家向农民提供的农用物资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几乎免费”，而是按照实际价值计算价格。

　　在调整工资方面，朝鲜首先根据国民要购买粮食、支付住房费用等新的价格体系，重新计算了国民必需的生活支出，确定了职工的工资额度。其次，从“只有扩大生产才能尽快消除供需矛盾”的认识出发，在确定工资额度时，采取了“照顾生产者”的原则，使承担国家经济发展重任、在艰苦环境下工作的劳动者能够得到更多的工资。采掘部门矿工的基本工资可达到6000朝鲜元。第三，在提高职工工资的同时，朝鲜把从农民手中收购大米的价格从每公斤0.8朝鲜元大幅度提高到了40朝鲜元，使提高工资的措施惠及到了全民。

　　四、目的

　　从前面的背景分析看，朝鲜此次调整物价和工资的主要目的在于通过理顺价格体系，为提高工厂和企业的“独立核算制”，以及合作农场的“分组核算制”更好地发挥效能，从而贯彻落实“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提高国民的劳动积极性创造有利的条件。朝鲜也强调，此次调整物价和工资，其目的在于提高生产者的劳动积极性，尽快恢复国民经济。尤其是要通过提高粮食和农产品的收购价格来改善农民的生活，扩大农业再生产的条件，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以此推动整个经济的繁荣。

　　针对目前西方有些舆论有关朝鲜开始引入市场经济制度的说法，朝鲜强调，当前提高工资和物价的措施是在社会主义原则的基础上采取的。即使人们的经济活动表现出基于货币的运作形式，也是在生产资料全民所有制基础上，在计划经济框架内进行的。今后生产发展以后，可以考虑供需均衡对物价进行再调整，但供给者不能随意确定物价。物价应当完全由中央和地方行政部门调节，而不能完全由让市场来决定。

　　五、影响

　　朝鲜认为，在此次物价和工资调整之后，人民的生活水平只能提高不可能下降。这是因为，虽然提高了物价，但国家保障人民吃饭问题的政策没有改变。为保证向国民普遍供应粮食，朝鲜向国民发放了配给票证，以保障劳动者可以用工资购买粮食。由于国家提高了粮食收购价格，今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会更加提高。

　　朝鲜相信，只要合理分配农作物种植，改善农业生产结构，即使在目前的投资条件下，也能够把粮食产量提高上百万吨。实际上，此次物价和工资调整大大改变了人们对经济生活的认识，每个人的劳动积极性和创造性显著提高。由于必需靠工资解决所有的生活问题，每个人都把效益问题同自己的生活挂起钩来。

　　现在，朝鲜所有工厂和企业都要按照国家强调的效益原则，接受以收益为标准进行的评价。如果工厂和企业的收益高，劳动者就可以得到高于基本工资的收入。“按劳取酬”的社会主义分配原则开始在人们生活中得到体现。在合作农场，农民对新措施普遍表示欢迎，感到现在自己成了生产的主人。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纷纷要求分组负责人给自己安排更多的活计。农场管理人员也改变了工作态度，开始重视经济核算，制定详细的生产计划，认真研究落实国家新的农业政策。由于提高了农产品收购价格，农场可以根据自己的农产品产量获得资金，大胆地制定生产计划，扩大对农场成员的分配。合作农场因得到更大的自主空间开始重获生机。农场改变了传统思维方式，为提高生产积极探索各种方法。过去那种只要科研人员开发出农作物新品种，就可以解决粮食问题的想法已经被否定。现在农民像科研人员一样，积极摸索如何根据本地区气候和土壤条件选择农作物种类和品种。有的农场还考虑充分利用农闲季节，加工农产品出售给国家供给系统，提高经济效益。

　　六、前景

　　目前外界对朝鲜正在进行的经济调整了解不多，需要对此进行更全面的观察和深入的研究。但是此次全面地进行物价和工资调整表明，朝鲜确实已经下决心改变实行了数十年的经济运行模式。这将极大地影响朝鲜经济生活的各个方面，深刻地触及和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从根本上改变朝鲜的面貌。

　　随着物价和工资调整逐渐落实到位，旧体制对新措施的羁绊作用会不断显露出来，经济调整过程不会一帆风顺。但是，1998年8月以来经济工作的实践表明，朝鲜已经从理论上为进行经济调整创设了很大的空间。为了实现建设“社会主义强盛大国”的国家发展战略目标，朝鲜将在坚持社会主义方向的前提下，不断调整旧的经济管理模式。同时，朝鲜调整经济的步伐还会加快，采取新一轮措施为期不远。随着朝鲜启动对韩国的新一轮对话和朝韩经济合作扩大，为引进外资创造有利条件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大动作。其中，出台新的外商投资法规等有望成为主要内容。

　　另一方面，为了给提高物价和工资等经济调整创造良好的国际政治和经济环境，朝鲜还将更多地致力于改善国际关系，特别是同周边国家的关系。目前朝鲜对韩国、日本和美国采取新一轮和平攻势，其主要目的恐怕就在于此。因此，朝鲜深化经济调整也将对缓和朝鲜半岛紧张局势产生积极影响。

　　(朴键一博士 中国社会科学院亚洲太平洋研究所副研究员、朝鲜半岛问题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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