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法特在拉姆安拉怎样了?
约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再度围困阿拉法特官邸之后,宣布该城为军事禁区,人员不得出入。官邸周围发生的一切
只能通过封锁前就在拉姆安拉居住的记者向全世界报道。
从一开始就试探以色列国防军新闻办公室是否允许外国记者进入,得到的回答简短 而不容质疑:“不。”我们一度在
耶路撒冷通往拉姆安拉的检查站卡兰迪亚死磨硬缠几个小时,但仍被拒之门外。
24日,以色列拒绝接受联合国安理会关于停止围困阿拉法特的决议。以色列封锁拉姆安拉外围,又在城内实施宵禁
,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人民的生活如何继续?不死心的我们24日再次“闯关”,侥幸成功。
检查站的以色列士兵大手一挥:“去吧,但今天别想再出来。”
图片:阿拉法特官邸已成“孤岛”
与坦克“捉迷藏”
一过卡兰迪亚检查站,十几名出租车司机一拥而上:“去官邸吗?”
“不是实行宵禁了吗?”有个叫纳比尔的司机一拍胸脯:“走吧,我知道怎么绕开坦克。”
街上人来人往,说不上繁华,但丝毫没有“宵禁”的迹象。正在疑惑,纳比尔说:“这里是拉姆安拉郊外,还算是耶
路撒冷。”又往前开了五六分钟,眼前出现一座“米黄色”的城市。与圣城耶路撒冷一样,拉姆安拉的绝大部分建筑外墙采用
米黄色耶路撒冷石,依山而筑,错落有致。
但你绝不会错把这里当作耶路撒冷,因为街上的景象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看不见行人,看不见车辆,没有亮着的交通
指示灯。所有商店关闭门户。垃圾当街,被炸成废铁的汽车随处可见。无主车辆长时间停在街上,巡逻的以军会认为是汽车炸
弹,立即引爆。看得见的活物只有野猫野狗,探出围墙的花朵提醒你,还有生命存在。这时,纳比尔说:“拉姆安拉到了。”
今年3月以军展开大规模入侵西岸的“防卫墙”军事行动时,不少外国记者把封锁下的拉姆安拉比为“阳光下的鬼城
”。
每次开到路口,纳比尔都要减速观望一阵,确信没有坦克后继续前行。宵禁期间,以军坦克上街巡逻,打击任何移动
目标。突然,纳比尔猛打方向盘,汽车“嗖”的一声向后退去,掉头拐进一条街。回头一看,一辆土灰色坦克从背后缓缓驶来
,后面跟着一个两层楼房高的庞然大物———推土机。这个家伙的翻斗就有一人多高。21日以军摧毁阿拉法特官邸内绝大部
分建筑后决定撤出大部分推土机。
纳比尔说自己早就习惯了和坦克“捉迷藏”,但神情还是紧张。宵禁下出车,也许是全世界最危险的职业之一。“我
有孩子要上学,不挣钱怎么办?”他无可奈何地说。他为冒险开出的价格是每小时100谢克尔(以色列货币,合大约500
元人民币)。沿途看到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爬山路上学。拉姆安拉绝大部分学校已经停课一星期,只有一所名为“耶路撒冷”
的学校还照常上课。为什么不走大道呢?虽然小孩上学可以不受宵禁限制,但谁放心让他们在炮口下行走呢?
继续上路,来到市中心麦纳尔广场。广场中心矗立着石狮雕像,一部分被烟熏黑。沿街墙壁上满是涂鸦。“没有公正
就没有和平”、“沙龙将付出代价”、“巴勒斯坦终得解放”……奇怪的是,这里倒有零星几个行人,还有人在街边自动取款
机上取钱。刚想上前看个究竟,隐约传来“隆隆隆”的声音,纳比尔大喊一声:“上车!”取钱的人抱头跑开,似乎两手空空
。又是坦克!
这次是迎面而来,扬起满地垃圾和尘土。见我们迅速逃逸,它似乎也无心追赶,因为它的存在就已经构成了威胁。
100米外拍官邸废墟
纳比尔在一处山坡尽头停车,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两边楼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白天也拉着窗帘。“脚下就是官邸
。”他说。一棵青松挡住视线。纳比尔指着近处一栋4层建筑说:“我的朋友住在里面,他家阳台离官邸只有100米远,是
最近的拍摄点。”
进那栋房子需要穿过一条三四米宽的小街。纳比尔在街这边站了足足10分钟。街上没有任何遮挡,官邸四周的高地
全在以色列狙击手射击范围之内。终于,他不徐不疾、一鼓作气走到那一边。食指在背后一勾,示意我们跟过去。
男主人的母亲似乎很不高兴,担心在他们家拍摄官邸会招来以军炮弹。男主人反复劝说,中国记者拍照是为了向全世
界反映巴勒斯坦人如何受苦,老母亲这才勉强点头。
通过长焦镜头,官邸废墟一览无余。石堆瓦砾之中,只有阿拉法特办公楼依然站立。土黄色的外墙伤痕累累,几处焦
黑。窗户都没有玻璃,以沙包或是铁皮汽油桶填充窗框,挡住可能飞进来的子弹。办公楼呈长条状,高3层、宽约百米。现在
,包括阿拉法特在内的大约250人被困其中。没水没电,窗户填满沙包,可想而知,官邸里的空气很难流通。以军导弹20
日命中官邸顶楼,现在绝大部分人员集中在2楼和底层。阿拉法特的办公室和卧室在2楼。
一辆坦克趴在废墟上,现在它可以横扫一切了。
男主人说,围攻官邸的最初3天,以军也看上了他家的绝好地形,派兵进驻。晚上,以色列士兵睡在床上,他们全家
7口挤在阳台里。但士兵们除了掰断几根楼梯护栏之后没有破坏家里的设施。家里有个1岁的婴儿,被窗外的爆炸声、炮击声
吓得整夜哭闹。他的3个哥哥也惊恐万分,直往爸爸怀里钻。
男主人掀起主卧室窗帘一角,大约三四米远处是一栋更高的建筑。男主人说:“那里是狙击手呆的地方。”
以军在办公楼周围筑起3米高的铁丝网,大楼形同监狱。而这座大楼在20世纪20年代英国统治时期,恰恰就是一
座监狱。
冒着生命危险卖西红柿
如果说阿拉法特官邸形同监狱,那么整个拉姆安拉城就是一座大监狱。每星期只有一天解禁,其余几天不准出门。几
天前,一个12岁的男孩在宵禁期内出门替父亲买烟,遭以军射杀。
纳比尔带我们离开官邸,来到拉姆安拉唯一的菜场。未进菜场,恶臭扑鼻。几个菜摊横七竖八挡在门口,腐烂的茄子
、西红柿、洋葱扔了一地。这个菜场分为室内、室外两部分,解禁时可以容纳200多个摊位。今天,只有稀稀拉拉的5个菜
摊开张。现年62岁的阿布·伊哈布住在紧邻菜场的楼里。围困官邸前,每星期至少有几个小时的解禁期,但现在已经宵禁6
天了。“家里实在没吃的,只好冒着生命危险来买点西红柿、土豆,”他说,“这回多买点,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买菜呢
?”
年近70的老太太乌姆·迪亚布支起小木桌卖薄荷叶。这些薄荷叶已经存了将近一个星期,因为没法出来摆摊,眼看
都蔫了。“再不卖掉就坏了,我今天冒险出来,卖一点是一点。”她说。解禁期间,她一天能挣一二十谢客尔(合40多元人
民币,只够以色列小孩买一两个冰淇淋)。今天的生意更惨淡。卖西红柿的纳赛尔把我们拉到室内菜场,这里蔬菜腐烂的臭味
更加浓重。角落里整筐整筐的西红柿、茄子蔫了、烂了。四个星期前,他从约旦进口这些蔬菜,一旦宵禁,所有生意都断了。
“我的菜卖不掉,有人却没菜吃。”纳赛尔说。
记者蜂拥而至
听说封锁,还要往城里赶的一定只有记者。拉姆安拉新闻中心里云集各大世界媒体记者。楼下停着一排12辆贴着“
TV”标志的汽车。由于宵禁,记者们只好自己动手在新闻中心的临时厨房里做饭。一个30平方米的演播室成为记者们的临
时卧室。主任艾哈迈德说,有一晚,这里同时睡了48个记者。
在一间工作室的门上,我们看到了今年4月份在这座城市里被以军射杀的意大利记者拉法奇的大幅照片。照片上印着
一句话:“纪念新闻自由的烈士”。
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电视台的女记者曼说:“太累了,我希望在伊拉克战争开始之前休个假。”目前聚集在
这里的记者们很多吃住都在新闻中心,他们自己做饭,像一家人一样挤在狭小的厨房聚餐。我们来到新闻中心的时候,正是中
午11时多,他们刚刚做好早饭,因为,所有人都是在凌晨才睡的觉。
24日夜,我们未能离开拉姆安拉。黄昏时,碰到一个宵禁下散步的巴勒斯坦女孩。她一脸轻松,满不在乎地说:“
宵禁?我根本不怕。士兵一端枪,我就往回走,反正已经习惯了。”看到我们,她显得很高兴: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能在大街
上看到外国人,说明世界上还有人关心我们,我们并没有被遗忘。
·周轶君·(新华社供本报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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