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国庆

　　朝鲜的核危机出现已经三个多月了，美朝双方从互不相让到如今在各方斡旋下缓慢接近，走的完全是与美伊不同的路数，而朝鲜对美国的挑战则被视为以小搏大、以弱抗强的一个案例，其最终的解决方式将会对未来的国际关系和地区安全产生深远的影响。

　　朝鲜想什么？

　　朝鲜想要什么？也许没有人可以真的说得清楚，因为国际社会对朝鲜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朝鲜要的是“安全”，既包括国土安全，也包括经济安全。越来越多的国际观察家倾向于同意这样一个观点：朝鲜也许真的需要核武器，以免成为布什总统先发制人、尤其是政权更迭新政策的下一个目标，即便不是真的要发展核武器，朝鲜也还是希望借此来说服国际社会继续向它提供援助和在外交上承认它，而对于美国，朝鲜的要求只有两条：一是互不侵犯条约，二是提供经济援助至少是允许其他国家向朝鲜提供经济援助。对此，在克林顿执政时期制定核不扩散政策的华盛顿战略和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学者罗伯特·艾恩霍恩看得很清楚，“你必须和他们接触。我们应该向朝鲜保证，它能够得到它认为最重要的一些东西，即他们的安全和主权。”

　　现在看来，一年前布什在《国情咨文》中武断地把不同性质的国家(如伊拉克和朝鲜)都划入“邪恶轴心”，是个重大的外交失败。自从布什轻蔑地将朝鲜列入他所谓的“邪恶轴心”，朝鲜人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就在成倍增加，而随着美国打击伊拉克一步步即成事实，朝鲜开始担心，在美国成功“倒萨”之后，它将成为下一只“羔羊”。用美国学者自己的话说，作为布什所谓的“邪恶轴心”的一个成员，朝鲜觉得同美国交锋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拥有核武器和导弹，一旦美国或韩国发动袭击，金正日会因此有能力予以还击。

　　据东亚的情报机构人士透露，在看到萨达姆几成瓮中之鳖的困境后，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和他的同志们从历史和现实中找到了“榜样”：远处有以色列，近处有印度和巴基斯坦。早在20世纪50年代，出于强烈的不安全感，以色列开国元勋戴维·本-古里安专断地启动了一项野心勃勃的核研制计划，并使以色列最终成为中东地区的强势国家；而在几年前，印度和巴基斯坦则在对峙中相继成为了有核国家。相对于印巴的对峙情境，朝鲜的动机与当初的以色列颇为相似，“这样做是因为它感到害怕”。

　　在凯利傲慢地离开朝鲜之后，朝鲜方面已然断定，只有让布什担心他们已经拥有核武器，才能阻止美国在短期内对朝鲜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与满脑子“先发制人”的强权国家打交道，核威慑力量是必不可少的。朝鲜《劳动新闻》12日发表社论的《以猛击对强迫、以惩罚对“惩治”》引用了朝鲜领导人金正日的话说，“以善意对善意，以超强硬对强硬，是我们不变的立场。”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对于面临100万吨粮食短缺的朝鲜来说，生存是第一位的考虑，要生存，就需要国际援助，需要安全的周边环境，需要各国对其经济改革的支持。对此，韩国军备控制专家金圣汉指出，“朝鲜从一开始就打算迫使美国回到谈判桌旁来，但美国尚未作出回应，朝鲜眼下只能让自己的行动进一步升级了。”他担心地说，如果打核武器牌仍不能使美国就范的话，那么朝鲜可能会采取别的对策，如侵犯韩国声称拥有主权的水域，试射导弹等，目的是迫使美国对话。换句话说，美国一日不回到谈判桌前，朝鲜的核武牌就会继续打下去，直到玉石俱焚为止。

　　第三次世界大战？

　　美国方面并非没有考虑过武力解决，但很快就发现这样做的灾难性后果。一是韩国将首先成为“陪葬”。据美国情报部门估计，朝鲜可能拥有一两枚核弹，同时可能还有大量化学武器，包括作用持久的神经性毒气，此外还拥有数千枚炸弹、炮弹和多管火箭筒弹头，这些化学武器能够轻而易举地袭击汉城和韩国的主要工业基地。

　　二是朝鲜的军事能力很强，与之交火将损失惨重。一方面，朝鲜的军力不可小视。到2002年夏，朝鲜有现役军人108.2万，其中陆军95万，是世界第三大常规军；有预备役军人470万，作战部队的总人数达580万(而韩国的估计是800万)。此外，朝鲜有作战坦克3500辆，有3060个其他装甲战斗车辆，有炮兵武器1.04万件，还有2500个多管火箭筒。朝鲜可以轻易地动员一支比伊拉克多两倍的军队。另一方面，朝鲜人有着视死如归的精神，用朝鲜《劳动新闻》的话说，如果发生朝鲜战争，朝鲜将给美国以歼灭性打击，美国开1枪，朝鲜将开10枪、100枪。朝鲜警告说，新的朝鲜战争将蔓延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旦开战，周边大国不管情愿与否，都将卷入其中。

　　朝鲜战争也是笼罩在美国人心头的一大阴影。在总结朝鲜战争的时候，美国人意识到，中、苏(俄)两个大国是不会允许在其邻国发生战争的。在告别越南战争之后，美国更是深切反省到：不可再在中、苏(俄)两个大国的邻国发动战争，以免引发大国之间的对抗。虽然如今的世界形势与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时已大不相同，但中、俄两国不允许美国在他们的邻国发动战争的立场基本没有改变。

　　核危机发生后美国的态度也支持了朝鲜的想法。尽管美国反复强调，对伊拉克这样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国家一定决不手软，但在同样的“邪恶轴心国”朝鲜面前，美国却始终硬不起来，正在从最初的威胁要经济制裁甚至动武的强硬立场一步步后退。基于这种种考虑，美国如今已逐渐放弃了武力解决朝鲜核问题的想法。1月19日，美国白宫发言人称，美国总统布什从未考虑过进攻朝鲜，“布什总统已经明确表示不打算入侵朝鲜，他已暗示会通过和平途径来解决朝鲜问题。”

　　在平壤看来，美国之所以对朝鲜和伊拉克采取了全然不同的政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美国担心朝鲜手中已经有了核武器，而确信萨达姆手中没有。这使得朝鲜更进一步看清了美国“纸老虎”的本质，并坚定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信念。

　　围墙无奈阳光

　　但经济手段仍被美国人所看重。据白宫高官称，如果朝鲜继续研制核武器，布什政府准备实施对朝鲜加大财政和政治压力的综合战略。根据这项新政策，美国将对联合国安理会施加压力以对朝鲜进行经济制裁，与此同时，美国军方可能拦截朝鲜运出的导弹以剥夺它的军售款。华盛顿还将说服朝鲜的邻国减少与平壤的经济联系，此前，美国已要求日本和韩国停止向朝鲜提供粮食援助，这使得世界粮食计划署今年要为朝鲜捐助的51万吨粮食迄今只有3.5万吨得到了落实。但这却很容易引发国际社会对美国的人道主义批评。据悉，如果美国停止对朝食品援助，至少会有30到40万朝鲜人被饿死。

　　韩国显然并不同意美国的“饿死”金正日政权的做法。将于2月25日就任韩国总统的卢武铉明确表示，将继续金大中的“阳光政策”。而中国和俄罗斯也都不赞成对朝鲜进行经济制裁。就连美国学者迈克尔·奥汉隆也批评说，“布什一直没有为如何改善与朝鲜的关系和促进朝鲜改革而规划过”，也只是到了骑虎难下的时候，美国才表示，如果朝鲜放弃核计划，美方愿意考虑给平壤提供能源援助。相比之下，韩国日前提出的“输气”方案要显得高明得多。根据这项提议，各国将依靠民间出资修建从萨哈林气田纵贯朝鲜半岛再通往九州的国际输气管线，以朝鲜彻底放弃核计划为条件，利用该管线向其供应天然气。这项建议的妙处就在于，它不仅给了解决朝鲜能源问题一个出路，而且由于朝鲜掌握了作为美日企业资产的部分管线，得以减少了遭受美国攻击的风险，从而得到实际的安全保证。在这里，阳光显然比围墙更受人欢迎。

　　在谈到阳光和围墙两种政策时，一位朝鲜外交官很形象地把朝鲜核问题比作目前另一个尚未解决的难题——根除阿富汗的罂粟。他说：“要让农民不种这种作物，就必须使他们能种适合他们种的、同样有利可图的作物。要让朝鲜放弃核计划，就必须给它一条能缓解能源危机的道路。”事实上，正是华盛顿最初的傲慢和偏见使之失去了或者说有意识地忽略了凯利访朝时两国关系正常化的良机，当时朝鲜是愿意进行完全是建设性的对话的。即便在冲突升级后，朝鲜也仍然没有放弃进行坦率对话的尝试，以寻求彼此可以接受的和解方案。现在就看美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