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印度特约记者张讴

　　印度作为离中国最近的文明古国，其泰姬陵在中国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凡有机会到印度的中国人都会设法到泰姬陵一游。泰姬陵的全名为泰姬玛哈陵，是莫卧儿帝国沙贾汗王的爱妃泰姬玛哈的陵墓，始建于公元1631年。耐人寻味的是，无论是当地人还是专业导游，他们都会郑重其事地说中国工匠参与了泰姬陵的建造。我作为在印度驻站的记者，早就听到过

这种说法，却心存疑惑。历史上不同文化相互影响的例子很多，不能因为某一建筑有中国风格的影响就断定中国人亲自参与了其工程。但对于中国人来说，有没有中国工匠参与泰姬陵的修建确实令人好奇。时间一久，听得多了，我也忍不住想前往探究一番。

　　导游说不出为什么

　　阿格拉距首都新德里近204公里。从新德里开车走了3个半小时，我还没进入阿格拉市中心，就陷入了混乱之中。印度的老建筑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霸气十足。倘若现代建筑不尊重它们，它会毫不费力地把整座城市掀得七扭八歪，那些街道就如同撕裂的裤线，自己感觉不到什么，却让游客有几分不自在。泰姬陵就是这样的一种老建筑。它自负地伫立在阿格拉城郊的亚穆纳河右岸，让老城阿格拉乱得没了章法。几乎所有会移动的东西都跑到了街上，我的车在这拥挤的道路上只能走走停停。当车身蒙上足够的尘土后，我才驾车到达了停车场。人一下车，招揽生意的人就像影子一样贴了上来，惹得人游兴大减。但进入泰姬陵后，情绪立即发生了变化，因为它是那么光彩照人。这种大悲大喜的心理反差确实产生了某种戏剧效果，使泰姬陵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非同一般的印象。

　　泰姬陵占地17公顷，主体以纯白大理石砌建而成。泰姬陵的正门具有典型的伊斯兰教建筑风格,由红砂岩构成,上面雕饰着白色图案和花纹。正门顶端前后各有11个白色小圆顶,每个圆顶象征一年,代表泰姬玛哈陵的建造时间。主体平台的四角分别坐落着4个41米高的伊斯兰教风格的三层尖塔。平台的中心是泰姬陵墓室，其中央圆顶高62米。在陵墓主体的前方是一条清澄的水道，水道两旁种植有果树和柏树，分别象征生命和死亡。

　　陵墓内没有灯光，只有中央一道精雕细刻的石屏风，环护着两座石棺。较大的是沙贾汗王的石棺，较小的是王后的石棺。两具棺木一大一小，是整座泰姬陵中惟一不对称的排列，但是其中封存的爱情故事却多少弥补了不对称的缺憾。

　　我仔细观察印度泰姬陵的外观，希望看出点什么来。泰姬陵的每一处都是经过精雕细刻出来的。底部是一些精美的浮雕，有花、叶等图案。上部大一些的石头上则雕有各种各样的几何图案，中心入口拱门的门边上，还雕有赞美爱情的诗文。整个泰姬陵在很多地方都镶嵌了玛瑙、玉石，这些精美宝石还排列成美妙的图案。如果夜晚用手电筒照射墙壁，上面镶嵌的玛瑙、珊瑚、珠贝、孔雀石等搭配出的花朵，立刻会从幽暗的背景上跳跃出来，透出人工难以描述的立体感。

　　泰姬陵主体建筑的西侧有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小博物馆。里面陈列着一些泰姬陵的设计草图，有几个青绿色的中国瓷盘吸引了我的注意，这至少说明了沙贾汗王对中国瓷器的喜爱。尽管这几件瓷器说明不了它们与中国工匠的联系，却成了中国与印度在17世纪交往的证据。这种瓷器曾经被莫卧儿皇族所使用，传说如果饭菜里有毒，瓷盘的颜色会变深。

　　博物馆的馆员肯定地告诉我，在这美轮美奂的建筑中的确有中国工匠的雕琢痕迹。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谁都说不清。印度人喜欢谈论，却不喜欢记录，印度的佛教历史全靠中国僧人法显和玄奘的游记才能看出一些眉目，所以印度历史严重缺乏史料，连学者也很难说出一个出处。

　　中国工匠来过印度

　　导游和专家没有告诉我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我多少有点失落。但回到老德里，我却在一家旧货店里发现了中国工匠的石雕作品。这些石雕材料不是来自中国，至少可以说明有中国工匠曾经在印度生活过。

　　我一直保持着闲逛老德里的习惯，在那摇摇欲坠、细如羊肠的街道里散布着几家不起眼的旧货店。有一天，我无意中在嘉玛清真寺附近的一家旧货店里，发现了一对中国的传统石雕，一个是老寿星，另一个是关公。两尊雕像均高一尺，雕刻精细，线条流畅，同我在国内见过的有关老寿星和关公的雕像没有差别。我问店主，这些雕像是从哪里来的？他告诉我，他从爷爷那里接手这家店铺时，那两个雕像就摆在墙角，据说是出自中国工匠之手，但不知道它的具体年代。由于在我之前没有中国人光顾这里，而一般印度人也不太了解寿星和关公所代表的含义，因此两尊雕像一直在角落里蒙尘。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把这两尊雕像买了下来，放在了我在新德里的住所，成了我心爱的摆设。因为天天看着它们，关于中国工匠到底有没有参加泰姬陵的修建就成了更加困扰我的问题。

　　我请来了一位精通金石的印度朋友，他看了这两尊雕像，告诉我说，这是用印度拉贾斯坦大理石雕刻成的，就是用来建造泰姬陵的大理石。拉贾斯坦的大理石呈白色，光润细腻，属于大理石中的极品。如今，这种温润沉厚的白色大理石已经在拉贾斯坦邦开采不到了。目前，在阿格拉出售的廉价大理石雕件，都是用意大利大理石雕刻出来的，意大利大理石颜色发白，石质较脆，很难雕出那种温润如玉、细腻如脂的感觉。泰姬陵内雕刻精美的大理石屏风已成了千古绝唱。

　　我再仔细看那尊老寿星，神态眉宇间露出安详和知足，富有垂感的袍子上雕有万字符，袖口上是缠枝花纹，与泰姬陵主殿内大理石屏风上的图案有些近似。尽管我仍不能知道这两尊雕像的作者，但两件作品完成于印度应该没有争议，因为中国尚没有发现用印度拉贾斯坦大理石雕刻的作品。也许这两尊石雕的作者曾是建泰姬陵的一名中国工匠。在思乡的时候，一点一点地雕凿出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这些获得多少让我有些振奋，此后，我一直在印度留心中国古玩，在工作之余逛一下各个城市里的古董店。除了见到几件明清铜器和瓷器外，再也未见到过类似雕刻。那么，这位中国工匠是否是用建造泰姬陵内大理石屏风的边角料来完成了这两件雕像呢？

　　有这样一个传说：沙贾汗王听到泰姬陵建造完成的消息后，问身边的大臣何时才能把工地打扫干净。大臣回答，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沙贾汗听后立刻不耐烦起来，他下了一道圣旨，“谁清理的东西，那东西就归他所有”。整个泰姬陵里都是大理石和宝石的边角料，工匠们立刻发疯地清理起来，就连脚手架也在一天之内拆除完毕了。如果这个传说属实的话，估计那个中国工匠至少抢到了几块优质大理石料，然后带着工钱和大理石乘兴而去。

　　中国工匠从哪里来

　　虽然史料上很难找到中国工匠是否参加了泰姬陵修建的内容，但关于修建泰姬陵的工匠的总体情况还是能找到一点。泰姬陵由2万多劳工历时22年完工。一位印度专家说，在建造完泰姬陵后，沙贾汗皇帝害怕工匠们去复制这一建筑，于是下令砍下了工匠们的手臂。我对这一说法表示怀疑。但是沙贾汗的儿子篡位登基后，把大量艺术家和建筑设计师驱赶出王宫，却有历史记载。这些艺术家和匠人流落到了旁遮普、拉贾斯坦、德干等地谋生。估计这是导致泰姬陵资料散失的主要原因。因为没有史料记载，2万名工匠的来历也就无从考证了。有历史学家根据建筑风格推断说，主要设计师来自伊朗，另有一些设计师来自印度的拉贾斯坦邦和中亚。中亚曾是莫卧儿王朝祖先的所在地，印度人对那里一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那么除了这些人，到底有没有中国工匠呢？我查阅了大量资料发现，伊斯兰教在公元8世纪进入中亚后，中国与中亚的交往逐渐衰落下来，但是中国与印度的交往并没有中断，因为在云南和青海地区至少有三条商路通向尼泊尔和印度，这就是历史上的“茶马古道”。这些“茶马古道”在明清以后十分繁忙，中国商人通过“茶马古道”来到南亚次大陆寻找商机，一些手艺人也到这里谋生。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茶马古道”才逐渐寂寞下来。这就证明中国工匠来印度是完全有可能的，特别是在建造泰姬陵时，沙贾汗皇帝曾经广召天下石匠，中国石匠完全有可能参加泰姬陵的建造。

　　每每看着桌上的两尊雕像，想着中国历史上的工匠，他们在完成了一些精美的雕塑后，却都没有留下自己的姓名，我的心情就复杂起来，更加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为了解答这个问题，记者与国内某大学历史系的一位博士取得了联系，就此事进行了电话探讨。他告诉记者，可以肯定的是，在修建泰姬陵的过程中的确有中国工匠参与。有关资料认为，泰姬陵寝宫内的精美大理石屏风、窗棂都是中国工匠留下的杰作。这些门扉、窗户都是用白色大理石镂空后雕成透光的棱形花边小格，人们置身于内，好像在童话般的水晶宫中。之所以人们对这个问题不能下一个绝对的论断，是因为在印度现有的史书记载，当时印度国王在征调世界各地的工匠和设计人员的时候，在亚洲只征集了大量的中亚人，并未提到在东亚的中国。

　　但通过对其他历史史料的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推测：征服中亚的蒙古部族全球扩张，有力地促进了东西方以及亚洲各民族间的融合，因此，当时中国有手艺的工匠也必然遍布中亚各地。而且中亚与中原王朝的交流由来已久，从秦朝时期就开始了，当时在中亚各地遍布各种回族部落。他们到处游牧和迁徙，到元朝时有许多回人与中原各民族通婚，进而形成了我国的少数民族重要的一支———回族，这些人中又有许多人辗转回到中亚。根据史料记载，当时征调的中亚人中，回人占了很大比例，这不可避免地会夹杂中原的工匠，而我搜集到那寿星和关公的大理石雕像，也成了一个难得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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