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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巴格达1998——回首在伊担任常驻记者的日子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3月20日16:22 新华网

  作为曾经在伊拉克常驻的新华社记者,我亲眼目睹并报道了1998年底美英对伊发动代号“沙漠之狐”大规模空袭 。最近,伊拉克危机再起,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工作和生活的一些情形,我把这些片段整理成文,相信网友透过此文 ,能大概了解驻外记者的工作与生活,尤其是他们在战争状态下的工作和生活。

  临“危”受命紧急奔赴伊拉克

  1997年告知我去巴格达分社工作时,正值伊拉克驱逐7名美国籍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理由是他们对伊从事间谍 活动;美国怒火万丈地要求伊拉克收回成命,并威胁要对伊动武;而此时因种种原因,新华社驻巴格达英文记者已缺岗半年, 只有首席记者(阿文)一人和一名当地阿文雇员。巴格达分社首席记者几次急电总社,要求英文记者尽快到位。为了能提前一 天到达伊拉克,总社外事局退掉为我定好的香港--迪拜--安曼的机票,重新购买了阿姆斯特丹--贝鲁特--安曼的机票 。我完全理解这样做的目的:尽早赶到伊拉克,尽快增加报道力量,尽力提高新华社在重大事件新闻报道中的声音。

  我一路风尘仆仆,空中飞行近20小时后,抵达约旦首都安曼。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搭乘中国驻伊拉克使馆的汽车,在 被称作"死亡公路"的约伊公路上疾驶10多个小时,终于按预定计划在次日傍晚时分抵达巴格达。巴格达的傍晚很安静,万 家灯火,气氛祥和,从普通百姓脸上看不到丝毫紧张的表情,和我预想的情形完全不同。到使馆接我的分社首席记者老顾打趣 着对我说,你给伊拉克带来了好运。原来,经俄罗斯从中斡旋,伊拉克已做出让步,同意被驱逐的美国籍武器核查人员返伊工 作,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了。

  感染肠炎邻居相救显爱心

  在伊拉克常驻的两年多时间里,闹肚子对我来说可谓家常便饭,一星期没有两次上吐下泄反倒是不正常了。进入4月 份后,伊拉克的气温就已经高达40摄氏度,再加上经常停电,人们不得不忍受着炎热的夏季对身心的煎熬。过度疲惫,身体 抵抗力自然下降。忍不住喝两口冰水,就会付出拉几天肚子的代价。冰箱里的食物常因停电时间过长而变质,不小心吃后也很 容易闹肚子。我带到巴格达的一大包治疗腹泻的药不到一个夏天就吃光了。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们常驻巴格达的外国记者同伊 拉克人民一样,饱受制裁之苦。

  一次,在采访萨达姆总统生日庆典活动时吃了一点手抓羊肉,回到分社后就觉得肚子疼,到深夜时越来越疼,吃了消 炎药也不顶用,给中国使馆的朋友打电话,因不在一个区线路不好打不通。最后疼得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那一夜不知是怎么 挺过来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突然想起有个邻居时医院院长,一个月前给过我名片。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拨通了他的 电话,电话通了!曾经在英国留学的穆萨纳院长很快赶来,他给我做了检查后说我得的是急性肠炎,并说我肠胃极其虚弱,除 继续吃消炎药外,一星期内只能进食稀饭。他还说,只要不舒服,随时给他打电话,并且坚持不收费,说中国人民是伊拉克人 民的朋友。他还每天叫他侄子萨德给我送稀饭,一直到我病好。我深深感受到伊拉克人民的友好和真情。回国后每当伊拉克局 势紧张时,我就开始坐卧不安,深深地为我的伊拉克朋友们担忧。

  “一丝不挂”挥汗如雨在“蒸笼”

  随着盛夏的到来,巴格达分社的工作条件越来越艰苦,我开始痛切的体验到严厉的经济制裁给伊拉克人民带来的痛苦 。工作和生活艰苦程度从分社1998年7月末发回总社的一份电报中摘录下来的几段可略见一斑:

  “进入7月以来,巴格达市的气温一直停留在摄氏48度左右,有两天甚至达到56度。8年的国际制裁给伊拉克人 民造成的痛苦我们有了切肤之感。由于电力设备的陈旧和老化,停电现象一年比一年严重,每天停电的次数多达六、七次,时 间长达6至10小时。这两天分社附近的供电设备连续发生两次爆炸,分社也就两天处于断电状态。据巴格达供电局讲,进入 更炎热的8月份后,停电时间会更长……”

  “(仅有的一台)发电机只能带动分社的4台台式电脑和抄收伊拉克通讯社新闻的两台收讯机……分社由于不能使用 空调,室温接近体温(最高时室温达到42度),就是坐着都不停地出汗,但分社记者在如此高温下坚持发稿。不怕您们笑话 ,分社两名记者可以说接近'一丝不挂'(只穿小短裤)地写稿、发稿。在连续两天停电的日子里,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 的:白天的时间几乎是陪伴着隆隆的发电机声度过,还担心发电机运转时间过长,机房温度过高烧坏机器而收不到稿子;晚上 整宿不能睡觉,卧室里就象一个蒸笼,用'心力憔悴'来形容真的是一点都不过分,分社两名记者都出现发烧、恶心、浑身无 力的症状。”

  “由于停电频繁,冰箱里的食品变质发臭,更为严重的是停电影响分社同外界的联系,收讯机不能正常抄收伊拉克通 讯社的新闻,分社每天要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找人修理各种电器设备,不仅大大增加分社开支,更是严重影响分社的报道工作 。”

  总社在接到电报后,同意分社再购买一台功率较大的、能带动两个空调的二手发电机。等到这台期待了很久的旧发电 机运到分社的时候,炎热的夏季已经过去了。

  那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几次在室温40度的环境下发完稿子后,人差不多就虚脱了。我在黑龙江省七台河市长大, 冬天最低气温零下30多度,在伊拉克工作的两年多时间里,却常常要忍受高达四、五十度的酷热。如此大的温差造成的一个 后果是大把脱发,另一个后果是血压下降了30点,出国前标准血压,回国后却长期血压偏低。

  积极提问扩大影响有回报

  伊拉克的媒体对联合国武器核查很少报道,在武器核查危机期间根本就不作报道。没有消息来源对记者来说是一件很 痛苦的事情。还好,联合国驻伊机构不定期举行的记者招待会就成为我重要的消息来源。

  在三次武器核查危机中,我参加了联合国驻伊机构举行的数十次记者招待会,危机达到高峰时,我一上午参加了联合 国武器核查机构、联合国救援机构和伊拉克方面举行的三个记者招待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上一个招待会的中、英文稿子发出去 ,又要马不停蹄地去参加下一个招待会。

  仅仅参加记者招待会是不够的,还必须在招待会上经常提问。这样不但能了解到更多情况,还能让外国同行对你有足 够的重视,愿意同你交流信息,交换看法。更重要的是,在记者招待会上积极提问,有助于扩大分社在当地新闻媒体中的影响 ,加深在联合国有关机构心目中的印象,关键时刻就有可能获得独家新闻或独家采访的机会。负责监督销毁伊拉克大规模杀伤 性武器的前联合国特委会主席巴特勒,在美英对伊进行大规模空袭之前最后一次访问巴格达时只接受了两家新闻媒体的专访, 一家是CNN,另一家就是新华社。巴特勒是一个很傲慢的人,他几次对伊拉克进行工作访问时,我都积极举手提问,甚至追 问过他对伊拉克指控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中有美国间谍的看法。通过对巴特勒的专访,我们预感到他将向联合国安理会递交不 利于伊拉克的报告,为我们在心理上做好了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果然,他后来向联合国安理会递交了非常不利于伊拉克的核 查报告,为当时绯闻缠身的克林顿总统下令空袭巴格达提供了及时的借口。

  广交朋友消息来源有保障

  1998年正值伊拉克武器核查危机高峰,我们对联合国特委会同伊拉克的会谈破裂、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两次撤离 伊拉克等几次重大、突发事件的新闻报道,从时效和准确性上,都超过了西方三大通讯社。《巴格达观察家报》(英文)几次 在头班头条位置刊登了我采写的稿件,驻伊拉克的联合国机构也多次在内部刊物上转发我采写的稿件。分社的报道受到了总社 、总分社的通报表扬。

  美英对伊实施大规模空袭的当天,我向总社发回英文急电《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准备撤离伊拉克》并打电话告诉编辑 部消息来源非常可靠后,编辑部以最快速度抢发了这条快讯。回国后才知道,我的英文快讯发出将近半小时了,还不见西方三 大通讯社有动静(重大国际新闻的时效竞争都是以分、甚至以秒来计算的),因此总社英文编辑室的同事当时很紧张,因为这 预示着美英即将对伊拉克进行军事打击的重大动态。消息如果报错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法新社半小时后终于发出相似内容的 快讯,43分钟后,路透社发出快讯,两个半小时后,美联社也发出快讯,同事们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我们前方记者和 后方编辑部的努力没有白费。后来这条消息被评为新华社优秀新闻,并荣获第四届中国国际新闻奖。《国际新闻精品选评》一 书在点评这条消息时写到"(消息)从一个侧面反映作者平时注重调研和交友,信息渠道灵通,反应敏捷。”

  日前,获悉在伊拉克执行武器核查任务的一位中国专家在伊拉克的一次车祸中丧生,我感到很难过。因为我的获奖稿 件的幕后英雄其实就是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中的两个中国专家。应伊拉克政府的要求,我国从1998年派人参加伊拉克武器 核查。这给常驻巴格达的新华社记者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好机会。我们了解到中国专家平时只能吃阿拉伯饭或西餐,吃不到中餐 的情况后,经常邀请他们到分社来做客,并和我一起下厨房做饭。平时的交往和茶余饭后的"闲聊",使我们了解到一些武器 核查的内幕,为我们的报道提供了很大帮助。

  1998年12月16日清晨,包括中国专家在内的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接到联合国发出的紧急撤离伊拉克的指令, 撤离的准备时间只有半小时。正是在这关键的半小时里,中国专家三次给我们打来电话,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撤离后我们就将 处于危险中。接到第一个电话后,我们就抢发了中、英、阿三种文字的快讯,在同西方三大通讯社的竞争中占得先机。为接下 来“沙漠之狐”大规模空袭的报道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沙漠之狐”体验难用笔描述

  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全部撤离的当天上午,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全部撤离的消息很快传开,巴格达的气氛骤然紧张起 来,分社向我驻伊拉克使馆汇报了有关情况,使馆立即组织第一批人员撤离。

  中午时分我和老顾交换看法时,都预感到美英对伊拉克大规模军事打击已无法避免。老顾告诉我,总社已同意我和他 的夫人撤到外国记者居住的拉希德饭店,以防不测。我表示反对,坚持同他一起留在分社,这样真有事时两人互相有个照应, 他夫人是编外,可以撤到饭店;由于分社发稿用的海事卫星未向伊拉克有关部门申报,不能带到饭店,我只有留在分社才能坚 持发稿。

  我们相互留了“口头遗嘱”。我告诉老顾,我最牵挂家中患病卧床的老父亲,如果我万一出事,老父亲肯定受不了打 击,因此一定要瞒住他。老顾说,他父母已经过世,他唯一牵挂的是正上大学的儿子。我们又相互打气:生死天定,上帝没准 儿已经忘记我们俩。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还真有那么点悲壮的意味。

  1998年12月16日夜,美英对伊拉克发动了代号"沙漠之狐"的大规模空袭。空袭持续了四夜,我也度过了有 生以来最刻骨铭心的四个不眠之夜。

  在伊拉克防空曳光弹照亮夜空时,我们登上分社小楼的楼顶。一刹那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照亮巴格达夜空的 曳光弹竟酷似冉冉升空的礼花!但接下来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又把我拖回现实中。我们顾不得危险,一次又一次登上分社楼顶 ,通过肉眼的观察来判断巡航导弹袭击目标的方位,不间断地用三种文字对导弹袭击的情形从巴格达发回现场报道。

  当美英发射的巡航导弹发着“嗤嗤”的糁人声响由远及近时,当看到导弹击中离分社不远处的目标后引发大火和拔地 而起的巨大烟柱时,当分社小楼在剧烈的爆炸声中晃动时,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气味时,当窗户上的玻璃在爆炸声中“ 哗哗”做响时……我们发稿的双手在颤动,发稿的心在狂跳,恐惧、兴奋、激动,多种感觉交织在一起,那种体验是用言语无 法描述的。

  天亮后,大规模的空袭暂时停止,伊拉克新闻部立即组织记者去被导弹误中的平民区或商业区采访。一个在空袭中受 伤的中学生在接受采访时还心有余悸地告诉我当时的情形:一枚巡航导弹击中了距他站立的地方有一街之隔的居民楼,在眼前 闪过一片刺眼的白光后,一股强大的气浪把他掀翻在地。

  看着被巡航导弹击中的国防部大楼和总统府,看着被导弹炸出的大坑和到处的断壁残垣,心中惊叹巡航导弹的威力。 美英在这次对伊拉克的大规模空袭中,发射了近500枚精确制导巡航导弹,比在1991年海湾战争中发射导弹的总数还要 多。

  四夜的美英大规模空袭过后,伊拉克中止了同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的合作。直到去年11月,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才 重返伊拉克。(刘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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