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加沙记者周轶君

　　4月8日，“半岛”电视台女播音员利马没有化妆就出镜了。她眼睛红肿，看得出是在竭力控制情绪，不让自己在直播时哭出来：“‘半岛’电视台记者塔里克·阿尤布在轰炸中不幸遇难……”

　　随后播放的是35岁记者塔里克·阿尤布生前片段：头带钢盔、身穿防弹背心、站在漆黑的夜里等待轰炸、废墟前的大声疾呼、挥别妻小……最让人难忘的是他背靠一排沙包，呆坐在地上，身后突然响起巨大的爆炸声——阿尤布神情麻木，一动也不动，只是用手指缓缓拭去泪水。

　　这是记者真实的一面。他们的心灵同普通人一样脆弱，而惊人的勇气则来自职业催生的使命感：尽力记录历史。

　　报道中所遭遇的风险并不能让记者却步，而为了揭露真相成为战争的牺牲品，却令所有人悲愤。2003年4月8日这一天，美军炮火造成7名新闻工作者伤亡。这无疑是伊拉克战争开始以来，记者们最黑暗的日子。阿尤布死于“半岛”电视台驻巴格达记者站，另外两名西方记者则死于巴勒斯坦饭店，死因同样都是美军炮火的直接命中。巴勒斯坦饭店15层楼地毯上那台鲜血淋淋的相机证明：战争中第一个死亡的是“真相”。

　　要让“真相”死亡，必须叫寻找真相的人“闭嘴”；不肯就范的，便是死路一条。记者站遭袭前一天，“半岛”电视台的采访车被美军子弹打穿。可惜，“天真”的记者们，仍然不愿相信“顺者昌、逆者亡”的强盗理论，仍然不相信美军导弹会“直接命中”自己。他们永远是战争的记录者，而不是直接参与者，直到自己成为“新闻”，成为“历史”。

　　只要讲真话，就必成为“造假者”的“眼中钉、肉中刺”。我无法断言“半岛”报道的真实性，但是回顾其所做的报道，不难解释美国“恨之入骨”的理由：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伊拉克港口乌姆盖斯尔居民对美英士兵夹道欢迎，“半岛”就采访当地居民，诉说联军进驻引起的“恐慌”；CNN报道巴士拉陷落，“半岛”就采访巴士拉伊军将领，亲口讲述部队还在抵抗；“半岛”台还多次播放伊拉克平民受伤画面，遭到美英强烈抗议；美国将军在新闻发布会上说巴士拉内部发生“起义”，而身在巴士拉城里的“半岛”记者马上在现场报道：“街道平静，没有骚乱迹象”。

　　眼看纽约股市往下跌，眼看萨达姆炸不死，眼看速战速决的诺言难以兑现，“宣传战”之于美国，已经比地面战争更具现实意义。

　　除了“铲除异己”之外，“直接命中”具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功效：恐吓。“半岛”不是准备撤出记者了吗？只要所有的“不同声音”闭嘴，地面上几时打赢，打不打得赢，还需要操心吗？

　　为抗议美国此种行为，巴勒斯坦记者协会4月9日举行示威活动，形式是记者们戴上口罩，表示从此“不说真话”——杀死“真相”的人等同于在道义上杀死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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