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记者从哪里走来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6月04日14:31 世界新闻报

　　《世界新闻报》特约撰稿人赵雪波伊拉克战争中，战地记者的生与死成为世人感兴趣的一个话题。他们将战场上的流血与牺牲、杀戮与灾难直接带到了远隔万里的人们的眼前，雕刻着人们对历史、社会和自身的认知。战争与人类的历史发展进程如影随形，但只有到了近代，战地记者才随着新闻与战争的结合而诞生。探寻外国战地记者的起源就是探寻整个世界战地记者的起源，因为，最早的战地记者诞生于欧美。

　　谁是第一个真正的战地记者

　　到17世纪，早期报纸关于战争的消息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传闻。在英国，随着对信息重视程度的提高，政府逐渐建立起了在军队与政府和社会之间进行军事消息交流的渠道。也就是说，前线军队把有关战事的公文送交给政府，然后再由政府有选择地把军事消息发布给某家报纸。然而，对于像《泰晤士报》一类的有志于独立报道的报纸来说，这种受制于人的消息来源机制显然是不够的。因此，它们开始在军队中或外国寻找或设立自己的消息源。到18世纪晚期，在军队中寻找专门的通讯员为报纸提供消息的传播方式已经在英国建立起来。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军人通讯员”绝对不是我们所说的战地记者。它们充其量只是兼职的通讯员。从总体的发展过程看，兼职的军人通讯员是后来出现的专职战地记者的一个过渡和准备。

　　在大西洋彼岸的新世界——北美大陆，战地记者的出现根本就没有经过这种准备。1704年4月24日，第一份真正的美国报纸《波士顿新闻信札》诞生了。在那个年代，北美殖民地的报纸主要把精力集中在报道殖民地内部事务上，对其它洲的消息只是把伦敦的报纸内容裁剪一番充数。1775年独立战争爆发，这是北美殖民地人民的第一场战争，北美报纸第一次能够近距离地观察战争，并直接投入到了对战争的报道中，北美的记者也因此能够亲身体会战争。

　　1775年4月18日，北美独立战争的第一枪在波士顿附近的列克星敦打响。《马萨诸塞侦探报》集老板、编辑、记者于一身的艾赛亚·托马斯“目睹了独立战争的第一战”，并在5月3日的《马萨诸塞侦探报》上登载了有关那场战斗的报道：

　　……由中校史密斯指挥的1000人的英军主力部队已渡过科芒河，在菲普农庄上岸，悄悄向列克星敦进发，该地距康科德约6英里。一个连的民兵约80人，集合在会议所在地附近。英军在日出前进入他们的视野，民兵看到英军后便四处疏散开来。英军于是四处追赶，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冲了上来，距离越来越近，一名指挥官对民兵喊着类似这样的话：“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反贼——他妈的，滚开！”

　　英军发起冲锋。一两个军官开了枪，又有四、五个士兵开了火，接着好象所有英军都开了枪。我们的人有8名死亡，9人负伤……

　　对于这次报道，史学家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是“那次冲突中最出色的战争报道”。确实，在这之前，还没有人如此翔实地报道过一场战争的战斗场面。有些学者因此称托马斯为“现代战地记者的先驱”。

　　但是，如果据此认为托马斯就是“第一个现代战地记者”，恐怕依据还不够充分，因为没有更进一步的材料说明托马斯曾经亲临战场。但是，这一次报道毕竟是迄今为止，人们所掌握的新闻记者以职业记者的身份近距离了解（不一定是观察）战争过程的最早的、唯一的真实记录。从这个意义上讲，艾赛亚·托马斯仍然可以被看作是现代战地记者的先驱之一，尽管他可能不是第一个真正的战地记者。

　　谁是第一个国外特派战地记者

　　1807年，《泰晤士报》为了打破官方对国外新闻的控制，派遣自己的职员亨利·克雷布·鲁宾逊前往德国汉堡附近搜集新闻，并向总部传递新闻。鲁宾逊是“被派到国外专门撰写新闻稿的第一位身份明确的大报职员”。1808年，他又被派往西班牙的拉科鲁尼亚，采访英国军队的情况以及西班牙起义的消息。他找到当地的报纸，请人翻译出来，自己编成稿子，再通过轮船把稿件送回英国，就算完成了他的采访报道。然后，他一边去找城里的贵妇人消遣时光，一边等待新闻“找上门来”。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不是最早的特派记者。有迹象表明，在他之前已经有不少外国报纸的通讯员或特派记者在从事类似的工作。1789年7月17日，瑞士《苏黎世报》刊登了自己的记者有关法国大革命的报道。拿破仑战争期间，这家报纸又派出特派记者，报道了许多次战役。

　　在这个时期，有关战争的消息依然严重依赖军方和官方的战况报告和新闻公告。尽管一些报纸派出了自己的特派记者，但是由于军方的不信任以及其它种种原因，特派记者无法接近前线战场，也没想要接近前线战场。一些记者甚至通过裁剪当地报纸的内容拼凑新闻，失去了“特派”的意义。因此，尽管他们身临战区，其战地记者的身份还是值得怀疑的。

　　18世纪到19世纪时，人们对战地记者的理解和现在人们对战地记者的理解是有区别的。那时，因为战争是解决问题的主要手段，所以战争的频率是非常高的。一些国家和地区常年处于战争状态。新闻媒体对于这种“常态”的报道是司空见惯的。唯有对于战役过程的报道才更真实，才能更加激发人们的兴趣和爱国主义精神。报纸与读者之间这种供求关系推动一种新的采访形式和体制的出现，那就是随军采访。这种形式早就在酝酿和萌芽，但是它在等待以一种轰轰烈烈的形式出现。

　　谁是第一个随军记者

　　1841年，亲美的得克萨斯共和国为了让新墨西哥效忠自己，派出一支320人的远征队入侵墨西哥。当时，狂热支持美国扩张领土的《新奥尔良花絮报》的合伙人兼记者乔治·威尔金斯·肯德尔也参与了这次“远征”行动。结果，刚进入墨西哥，远征军就遭到围剿。肯德尔被俘，囚禁在墨西哥城到第二年才获释。回国之后，肯德尔把自己的冒险经历写成《得克萨斯圣菲远征队纪实》一文，发表在自己的报纸上，一举成名。1846年5月，美国正式对墨西哥宣战，肯德尔再次前往军营，以士兵的身份随军进行采访报道。这场战争是美国建国以来记者们大量、全面进行报道的第一场战争。许多报纸都派出记者进驻军营和后勤基地。但是，只有肯德尔的报道才是最快捷、最出色的，其它许多报纸都采用、转载他的报道。

　　肯德尔之所以能够写出精彩的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亲历了战争的过程。在一定意义上说，肯德尔更像是一名士兵，而不是记者。他英勇善战，光荣负伤。他的表现博得了军队官兵的赞赏。他的名字多次出现在战报快讯中。肯德尔在战地记者刚刚成为一种专业记者的初期，就塑造了战地记者的一种固定形象：战地记者既是记者，又是战斗人员。这种形象和模式影响了几代战地记者。即使是在有关记者应被当作非战斗人员的国际公约颁布之后很久仍有相当数量的战地记者不愿放弃对自己这种身份的认识。肯德尔确立了战地记者的一种模式：随军记者。

　　谁是第一个有批判精神的战地记者

　　威廉·霍华德·拉塞尔1820年生于爱尔兰的都柏林。20多岁时成为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报纸《泰晤士报》的一名记者。1850年，他采访了丹麦与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的战争，在战斗中负了轻伤。这是他第一次当战地记者。1853年，沙皇俄国兵发克里米亚半岛，发动了对奥斯曼土耳其的侵略。为了遏制沙俄的南下势头，维护自己在这一地区和欧洲的利益，英法两国向土耳其派兵，对沙俄宣战。新一轮的克里米亚战争爆发了。1854年，《泰晤士报》决定派拉塞尔随同英国远征军前往马耳他等地，进行战事采访。

　　初上战场时，拉塞尔的报道与其他战地记者的报道在内容和风格上没有什么不同，主要是渲染胜利的气氛。但是不久，拉塞尔就发现了更为重要的东西，他开始报道战争中不光彩的一面：

　　我们的兵员每天都在减少，情况严重，令人极为忧虑。自本月10日以来，已有700多名伤病员被送往巴拉克拉瓦……

　　11时10分，我们的轻骑兵旅前进了。他们人数有限，只有607名骑兵……当他们向前冲杀时，俄国人在右侧的防守阵地向他们开火，滑膛枪和步枪一齐扫射……11时35分，在鲜血浸染的莫斯科人的阵地前面，留下的只有死者和垂死者，除此以外再没有一个活的英国士兵了。

　　除此之外，拉塞尔还用很多的笔墨揭露战争环境的残酷：

　　死者被毫无遮掩地扔在那里，紧挨着活人躺着。医院缺少最普通的医疗设备，人们一点也不注意体面和清洁……我所看到的是，这些人没有得到丝毫的救治就死去了……

　　拉塞尔责问：“难道就没有肯献身的妇女能够并且乐意站出来，帮助那些病痛缠身的士兵吗？”

　　在伦敦，一位名叫弗洛伦斯·南丁格尔的女护士看到这些报道后，自发地组织了一支由38名护士组成的救护队，开往前线，救助伤病员，并促进了现代护理制度的诞生。

　　由于拉塞尔批评性的报道，英国国内发起了一场拯救英国远征军队的运动。前线指挥官被撤换，代表旧势力的政府被迫辞职。前线部队的装备和战斗力大大增强。英国最终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拉塞尔回国后，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人们对他的行为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唤醒了英国人的良心，使他们同情英国部队所受的苦难，从而拯救了我们送往前线的那些伟大部队的残余。”

　　此后，拉塞尔先后采访报道了1857－1858年英军对印度士兵起义的镇压、1859年的法奥战争、美国内战、1864年的丹麦战争、1866年的普奥战争、1870－1871年的普法战争和巴黎公社起义等。在报道英军镇压印度士兵的战争中，拉塞尔一如既往地发扬了他的那种夹杂着爱国主义和普世情怀的、有限的批判精神：“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的情况必须终止。让愤怒的英属印度平民说出他们的心里话，并且惩罚叛乱的印度兵及那些参加反对我们的武装活动的人。”

　　拉塞尔开创了战地记者新的一页。在战地记者尚处于初步发展阶段的时候，拉塞尔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战地记者树立了一个楷模，为战地记者确立了基本的行为准则，那就是要真实、客观地报道自己的所见所闻。批判性的，必定是建设性的。这种精神时时刻刻激励着心怀抱负的一代代战地记者。尽管有的战地记者做不到这一点，但他们的心灵肯定受到这种精神的拷问。拉塞尔因此被后人尊称为“第一个职业战地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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