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郑园园

　　欧洲防务是个老话题。伊拉克战争后，它又一次被提起，因为无论在大西洋彼岸，还是在欧盟内部，它都引起了新的思考。

　　从《马约》到欧洲快速反应部队

　　战后，西欧的防务主导权掌握在美国手中，依靠美国保护伞，西欧国家度过了四十多年的“冷和平”。在苏联解体的1991年，欧共体国家签署了《马约》，规划了“大欧洲”的蓝图：一个经济和货币联盟，一个外交与安全政策联盟，两个联盟是撑起“欧洲大厦”的两根支柱。2002年元旦，欧元正式进入流通领域，标志着第一根支柱崛起。第二根支柱的建设却未见成功，佐证就是在伊拉克危机中，欧盟分裂为“主战”及“主和”两派，在战争与和平的关键时刻，欧盟不能用一个声音说话。

　　实行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的基本保障是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防务建设的难度比创建欧元的难度更大，因为防务是最古老也是最重要主权；也因为战后的欧洲，和平主义与福利主义占上风，提高军费预算阻力重重。冷战后，各国急于分享“和平红利”，预算防务被削减，占国内生产总值2%以下，而美国为3.8%。据北约资料，北约欧洲成员国的军事预算总额，1997年为1544亿美元，2001年下降到1260亿美元，降幅接近20%，同一时期美国的军事预算从2812亿增加到2845亿美元，增幅为1%。

　　美国没有把冷战结束当作“战略假期”。从1991年海湾的战争，到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2001年的阿富汗战争，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10年间，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使美国的军事干预能力进一步加强了。同一时期，美国利用信息技术的新成果，在尖端军事领域，和欧洲拉开了10至20年的距离。

　　科索沃战争中，美欧军事实力的差距突显。在北约历时11周的轰炸中，80%的空袭是美军完成的。远程运输、后勤保障、指挥系统也主要依靠美国。科索沃战争后，五角大楼开始以轻蔑的口气评价欧洲军事力量。北约秘书长罗伯逊也认为：“没有军事能力，欧洲将是一只纸老虎。”

　　战争结束后，欧盟行动起来了：1999年12月赫尔辛基首脑会议决定，在欧洲军团的基础上组建欧洲快速反应部队。这支拥有6万军人、400架飞机、100艘军舰的部队，将在2003年具备行动能力。早在1987年，法德两国创建法德旅；1993年，法德旅扩建成为有法、德、比、卢、西五国参加的欧洲军团。快速反应部队同前两者的区别在于，它以处理冷战后的欧洲及世界危机为使命，具有自主行动权，可以在北约不参与的情况下，借用北约资源，在危机地区执行任务。快速反应部队属于北约，更属于欧洲，欧洲特性极其明显。为了不刺激美国，欧盟强调这是北约框架内的“自主防务”，而不是“独立防务”。

　　在一定意义上，欧洲防务是美国催出来的。波黑战争中，美国感到美欧在巴尔干的责任分担不平衡，加上美国不愿意卷入地面战，所以，不断敦促欧洲在防务上承担起更大的责任。英国首相布莱尔领会美国意图，于1998年12月与法国总统希拉克共同提出“欧洲防御计划”的设想。美国设想的欧洲防务，是美国的辅助手段，是让欧洲人到那些美国不愿意去的地区去完成平息冲突及维和任务，另起炉灶、分庭抗礼是不行的。而快速反应部队所具有的双重属性，决定了它是独立防务的一个阶段。所以，欧洲真搞起防务，美国就怀有戒备之心。快速反应部队刚成立，美国副国务卿塔尔博特就警告说：“我们不希望看到欧洲防务计划最终脱离北约，甚至与北约竞争。”2002年11月北约布拉格峰会决定组建成一支北约快速反应部队，多数舆论认为这表明美国决心遏制欧洲防务崛起的势头。

　　咬定防务大目标不放松

　　为了使欧盟具有处理21世纪世界新冲突的能力，快速反应部队成立以来，欧盟国家在观念、装备、后勤、人员训练、指挥系统等实行全方位改革和整合。军火工业界进行大规模的重组，欧洲航空防务与空间公司，“塔雷斯”公司(生产模拟装置、雷达和军事通信设备)等跨国集团相继成立。英、法、德等大国实施大型的军备合作项目，法国与英国正在合作建造第二艘航空母舰。这表明，欧洲要靠自己的合力，发展防务的基础设施，提高部队的机动性和灵活性。与此同步，欧洲开始单独执行一些军事任务，今年1月1日起按联合国指令在波黑执行警察任务，3月31日起按北约指令在马其顿指挥防御部队。按计划，明年初，法、德、英三国将在波黑担当起接替北约部队的任务……1999年后的欧盟，咬定欧洲防务这个大目标不放松，跬步千里，它相信终有一天梦想会变为现实。

　　伊拉克战争后，美国对坚持反战立场的“老欧洲”进行惩罚。布莱尔作为美欧之间的调解人，建议欧洲追随美国单边主义。4月28日，《金融时报》刊出他的谈话，要点是欧洲不应害怕而应接受单极思想，美国的硬力量与欧洲的软力量互补，可以共同塑造世界。欧盟的另一个现实是：一些亲美或惧美的成员国埋怨法德挑头反战，而中东欧国家的准成员国认为欧盟还缺乏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保护它们，在防务上寻求美国的保护。

　　在这种形势下，是坚持既定的方向走下去，还是淡化欧洲特性，使欧洲防务退到美国能够容忍的限度？4月29日，法、德、比、卢四个“老欧洲”国家在布鲁塞尔开了个小型防务会议，他们不事声张却十分坚定：要建立一个欧洲防务联盟，把欧洲防务进行到底。比之赫尔辛基会议，布鲁塞尔又迈了一步：组建一个独立于北约，用于指挥未来军事行动的司令部。美国自是反对，美国国务卿鲍威尔说，“多此一举”。

　　“老欧洲”之所以要把防务建设进行到底，是因为认同单极主义，就否认了欧盟存在近半个世纪的理由。认同单极理论，欧盟的根基将动摇，欧洲防务从何谈起？建设“大欧洲”，不就是要使欧洲成为多极世界的一极，实行经济自主和战略自主？目前，“老欧洲”虽然在同美国缓和关系，但是，他们的多极化主张没有变。尽管伊拉克战争后，在对待单极霸权的问题上，欧洲出现严重分歧，但四国会议表达了“老欧洲”的一种政治决心：“坚核国家”先行一步，大胆地亮出欧洲独立防务的旗帜。欧洲防务完全可以学习欧元成功的经验，团结那些不动摇的国家走下去，逐步扩大阵营。坚持下去，才能最终结束欧洲因不能采取共同行动而蒙羞的时代。

　　《人民日报》(2003年06月05日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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