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冒险探访“哈马斯”精神领袖

　　过去的一周内，巴以局势的残酷发展把人们从红海城市亚喀巴巴以美三国首脑描述的中东和平“路线图”下的美好图景中拽了回来，“路线图”规划下和解与和平的螺旋再一次被袭击和报复的循环所代替。在这个循环中，巴勒斯坦激进组织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发动的自杀袭击和以色列军方的“定点清除”显然都是重要角色。以色列军方甚至宣布所有“哈马斯”成员“从低级成员到领导人”均为以军的打击对象。在这个危险的时刻，记者走进“哈马斯”创始人亚辛的家，就自杀袭击、中东和平等问题采访了这位“哈马斯”精神领袖。

　　-亚辛现在是打击对象，导弹随时可能落下来

　　过去5天内，以色列连续7次向加沙城巴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目标发起袭击，包括其发言人兰提西。以色列国防部长莫法兹宣布，所有“哈马斯”成员“从低级成员到领导人”均为以军的打击对象。“哈马斯”表示，以色列已经向这个组织发起“全面战争”。

　　采访“哈马斯”创始人、精神领袖谢赫·艾哈迈德·亚辛是无法提前预定的，特别在这个时候。亚辛办公室负责人有言在先：随时通知，立即赶到。

　　14日下午1点，我突然得到答复：一小时后在位于加沙城南部的亚辛家中进行采访。同行的当地雇员虽然因为得到采访机会高兴，却哭丧着脸说，真希望他们拒绝采访。你知道亚辛现在是打击对象，导弹随时可能落下来。

　　曾经听说亚辛家周围戒备森严，夜间有谁敢靠近住宅都将遭到开枪警告。想象中，亚辛应该住在一个类似城堡的地方。下车后才发现，这里只是几间普通平房，外墙上画着“武装斗争”涂鸦和一些赞美“哈马斯”的标语，门口贴着被捕的巴勒斯坦人的画像，几个没穿鞋子的孩子在周围玩耍……这里与任何一个巴勒斯坦难民营的情景没有区别。

　　门很小，只开了半扇。一个留着大胡子的男子把我们安排到进门左侧的一间小屋里等候。“谢赫在开会。”他说。“谢赫”在阿拉伯语中指有较高伊斯兰教学识及德高望重的人。

　　以色列总理沙龙办公室13日向巴民族权力机构递交了一份建议，提出以色列将连续3天停止一切针对巴武装人员的“清除”行动，但巴激进组织必须同时停止自杀袭击，停止向以色列南部发射“卡桑”火箭。也许亚辛正在与手下讨论是否接受停火？

　　-“暗杀的威胁从来不能吓倒我们，我们乐意成为‘烈士’”

　　大约半小时后，四五个留着大胡子的男子从亚辛

　　的办公室鱼贯而出，一一与同行的雇员握手，却根本不看我一眼。“‘哈马斯’不跟女子握手”，有人提醒过我。

　　亚辛的办公室大约20平方米左右，四周墙壁上挂着烈士画像、金顶清真寺照片、巴以地区地图，还有一面大大的绿色“哈马斯”旗帜。正对着门的是一排橱窗，里面有翻开的《古兰经》、金顶清真寺模型和一些书籍。

　　四肢瘫痪的亚辛就坐在橱窗前的轮椅上。在宽大的橱窗衬托下，这名67岁的老人看起来十分瘦小，两只手无力地垂在胸前。白衣白头巾、银白的胡须、凌厉的鹰钩鼻让我不再怀疑，面前这个人就是屡屡制造自杀爆炸的“哈马斯”的头号人物。

　　亚辛助手示意我们紧挨着“谢赫”坐下。我很惊讶为什么可以这样近距离接触这个“高危”人物，而事先也没有接受检查，难道助手们不考虑他的人身安全？亚辛一开口，我才明白，如果你距离他超过一米就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长年的牢狱生涯毁坏了他的嗓子。亚辛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一把刀片刮在玻璃上，很尖却很难听清楚。亚辛的听力也遭到严重损伤，不提高嗓门他是听不清问题的。

　　“你为什么还呆在家里呢？不知道以色列宣布你为打击对象吗？”我们这样开始了采访。亚辛撇了撇嘴，算是微笑：“你们为什么来呢？不怕遭到打击吗？”他反问。暗杀的威胁从来不能吓倒我们，我们乐意成为“烈士”，这是喜事，亚辛说。

　　-“打死一个‘哈马斯’，会有千百个‘哈马斯’站出来”

　　“你会接受停火协议吗？”我又问道。亚辛说，“哈马斯”可以有条件与巴民族权力机构达成停火协议，这些条件不仅包括要求以色列停止暗杀“哈马斯”成员，还包括恢复巴勒斯坦人合法权利、结束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土地的占领、释放巴勒斯坦囚犯、停止军事打击巴勒斯坦人、承认巴勒斯坦难民“回归

　　权”、承认巴勒斯坦人对耶路撒冷的主权。“以色列不能不付出代价就得到停火协议。”他说。

　　亚辛说，“哈马斯”不愿与巴民族权力机构对抗，但绝对不会像以色列要求的那样“交出武器”。“总理阿巴斯努力了，但他的努力遭到拒绝，让巴勒斯坦人交出自卫的武器，意味着投降。”

　　10日，“哈马斯”发言人兰提西遭到以色列导弹袭击受伤。“哈马斯”随后宣布停止与巴民族权力机构的停火谈判。“以色列的‘定点清除’政策对‘哈马斯’造成了多大损害？”“一点都没有损害我们，打死一个‘哈马斯’，会有千百个‘哈马斯’站出来，”亚辛的嗓门稍稍提高了一些，“‘哈马斯’代表巴勒斯坦、阿拉伯的民意。无论美国，还是巴民族权力机构都不能忽视我们的存在。我们不要求仅仅保护自己，我们要保护巴勒斯坦人民……”

　　-“自杀爆炸杀死多少以色列人并不关键，关键是制造恐慌”

　　“保护巴勒斯坦人？你难道不知道自杀爆炸会招致以色列更加猛烈的军事报复，而这种报复必将导致无辜巴勒斯坦人伤亡吗？”“我们巴勒斯坦人只能用有限的手段自卫，我们没有F-16轰炸机，没有‘阿帕奇’武装直升机……不应该要求我们停止自卫，而应要求以色列停止侵略。无论我们是否进行自杀爆炸，都会遭到以色列的杀戮。”

　　“您的意思是‘哈马斯’完全代表巴勒斯坦人民？”“目前我们处于争取解放阶段，而不是与巴民族权力机构争夺领导权的时候，”亚辛说，“巴勒斯坦建国之后，人民会通过选票决定由谁领导他们。”“哈马斯”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伊斯兰国家。

　　据说亚辛早年接受以色列审讯时遭到殴打，导致右眼弱视。可是他蓝灰色的眼珠只是稍显浑浊，看不出有眼疾。有时他仰头向上看，嘴唇微微张开，眼神非常呆滞；有时他的眼珠又异常灵活，发出冷冷的光，两种表情在他脸上交替出现。

　　“自杀爆炸给以色列造成了多大损害？”“杀死多少以色列人不是关键，关键是在以色列人中间制造‘同等’的恐慌。自杀爆炸使以色列的经济遭到打击，使以色列人意识到沙龙没有给他们带来安全，这才能使巴勒斯坦人最终得到自己应有的权利。”

　　“当你从电视上看到以色列妇女儿童在自杀袭击中丧生的场面，作何感想？”亚辛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前方，叹了一口气。“看到任何妇女儿童流血，我们都会感到痛苦，”他说，“伊斯兰教不允许杀害无辜的人。但是为什么犹太人杀害我们的妇女儿童，全世界对此沉默呢？如果全世界帮助恢复巴勒斯坦人的权利，我们可以停止一切自杀袭击。”他又补充说，只要以色列继续侵略政策，不排除未来将有更多自杀袭击发生。

　　关于“路线图”计划、埃及官员为实现停火所做的斡旋努力等，亚辛一一表达了他的看法。最后，我问“美国总统布什呼吁切断‘哈马斯’的经济来源，你担心吗？”亚辛撇了撇嘴，冷笑一声，“等他切断了再说。”

　　-文/新华社记者周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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