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线图”在痛苦中缓慢延展

　　-本报记者黄继新耶路撒冷报道

　　尽管对以色列军队的撤出心存怀疑，但这并未能抑制住伯利恒的年轻警察们在换上新制服时显露出孩童般的兴奋之情。

　　7月2日下午，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正式接管西岸城市伯利恒的治安，以军则已于当日凌晨从伯利恒市郊撤出。缺乏仪式的接管过程虽令当日涌往伯利恒市中心的马槽广场的各国记者颇为失望，但这一事件仍然被普遍视作继此前一天以巴双方总理首次联合声明后，巴以和平进程顺利开展的另一个积极迹象。

　　在此前一天的7月1日，在西岸城市拉马拉向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做了首次工作报告后，巴勒斯坦总理阿巴斯于下午5时40分出现在以色列总理府，与以总理沙龙发表了关于双方致力于和平进程的联合声明。

　　阿巴斯说：“苦难、死亡和痛楚已经受够。让我们勇敢地、毫不犹豫地大步迈向值得我们拥有的未来。”沙龙则表示：“纵使付出痛苦代价，纵使我们需要做出痛苦妥协，为了真正的和平，我们也愿意。”

　　尽管两人充满口号的发言略显空洞，但在美国总统布什提出的和平计划受阻近一个月之后，阿巴斯和沙龙积极的言辞和热情的握手就已经足以令人们仿佛再次看到和平的曙光。

　　从6月4日亚喀巴会议至今，布什的以巴和平“路线图”屡现波折：巴极端组织突袭以军士兵，随后以方刺杀哈马斯领导未遂，继而在耶路撒冷市中心发生导致16人死亡的自杀性爆炸，之后以方继续对巴极端组织首脑实施“定点清除”，巴极端组织的成员则反复袭击以军士兵和犹太定居点。与此同时，仅仅拆除了部分“非法”定居点的沙龙，也遭到了以色列国内犹太定居者的抵制，以及巴方认为其没有认真执行“路线图”的指责。此外，被指造成了种族隔离和土地侵占的以色列隔离墙也一直没有停建。

　　就在人们以为布什接连派来的特使约翰•沃尔夫、国务卿柯林•鲍威尔起不到任何作用时，6月28日晚抵达的美国家安全顾问康多莉萨•赖斯，却给此后一周发生的积极进程提供了一个戏剧性的转折。6月30日凌晨，以军开始撤出加沙地带北部小镇贝特哈农。7月1日，阿巴斯与沙龙联袂出镜。2日，以军撤出伯利恒。3日，以色列防长莫法兹表示将静观其效，以决定是否将更多以军从西岸其他城市撤出。

　　与此同时，令乐观者更感乐观的证据还包括：以巴双方将共同设立安全、反煽动、工商业和法律援助等合作委员会，各委员会主席皆由双方内阁部长共同担任；阿巴斯宣布将严惩恐怖分子；棘手的巴勒斯坦囚犯问题也将在本周以巴总理第四次会晤中进行讨论。

　　致力于和平研究的安姆农•柯亨(Amnon Cohen)就是一位乐观者。在这位受人尊敬的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杜鲁门和平研究所的所长看来，尽管步伐不大，但是和平正在向前进展，这就足够了。柯亨认为，阿巴斯正在通过状况的一点点改善，而逐渐加强自己的权力基础。“阿巴斯可以让巴勒斯坦人看到，在他手中事情正在发生改观。”柯亨说，“以军撤出了，虽然范围很小，但是以军的逐步撤出就会让人们对阿巴斯寄予信任。以色列也在准备释放巴勒斯坦囚犯，可能只放30%、50%或者80%，但不管怎样，有一部分囚犯的确可以与家人团圆了。”

　　柯亨并不同意鲍威尔的中东之行无功而返。在他眼里，鲍威尔和赖斯的先后到来再度表明了美国总统布什致力于解决此地和平问题的决心。“鲍威尔向双方指出，布什总统在以巴问题上是严肃的。”柯亨说，“伊拉克战争已经充分表明，当布什决定严肃地对待伊拉克问题时，他就会真的动身去解决。”至于赖斯，柯亨认为，则向双方提供了具体的支援，只要双方接受和平条件，美国就会向双方提供尽可能的支援。

　　美国的财政支援，是经济连续两年负增长、预算因加大国防开支投入而骤然大增的以色列所迫切需要的；而对于预算捉襟见肘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来说，新注入的资金也能用于加强自己在巴领土上的安全和福利投入，这两点能有力地巩固自己的力量，并弱化哈马斯等极端组织在加沙等地的影响力。

　　“现在就有消息说，美国已经决定向巴勒斯坦当局提供10亿美元。”柯亨说，“我相信这是一个夸大了的数字。但实际数字是5亿也好、7亿也好，都能为巴勒斯坦当局提供强大的财力支持。”

　　有人相信，以巴总理晤面会上一些积极的表态，如阿巴斯提出伊朗对恐怖主义的支持是巴方遇到的一大挑战，又如巴方囚犯事务部部长阿卜代尔•拉齐克也坦承巴方在和平教育方面不如以方，都是赖斯签出巨额支票的结果。

　　但是在目前的和平进程上，同样有许多人保持着谨慎的态度。尽管高兴地看到自己的警察在执勤，伯利恒市民仍然不相信以军已经真正撤出。以巴研究和信息中心的联系所长卡克就认为，以军撤出加沙北部和伯利恒是一个笑话：“他们不过是搬开了设在加沙道路上的路障，而伯利恒市内则从来就没有以军驻扎过。”

　　令巴勒斯坦人卡克得出如此结论的事实是，在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控制了大部分地域的加沙，以军实施的更多是军事封锁，以及用路障阻断加沙地带内部的主要道路。而伯利恒的警察也向记者介绍说，以军平时都驻扎在伯利恒城外，需要执行某项任务时就开车直接进入市区，执行完任务后便返回，不作停留。因此，令伯利恒市民无法消除疑虑的是，包围着伯利恒的以军所谓的“撤出”不过是后退了数公里，而以军“撤出”后的伯利恒通往外界的各个检查站仍然处于以军控制之下。

　　尽管伯利恒的治安权已正式交给巴勒斯坦当局，但不少人担心，以军仍然随时有理由以安全问题得不到解决为由重新进驻这个巴勒斯坦城市。而事实证明，这种担心并非是无来由的。7月3日晨，已于两天前撤销了加沙内部交通限制的以军就以安全为由重新阻断了其主要路段的交通，下午3时，路障再次解除。“撤出，进占。再撤出，再进占。这在以军不过是例行公事。”一位居住在西岸边界上的犹太人对记者说。

　　卡克也不相信以色列会真的释放囚犯。“他们7月2日释放了8人，3日早上又逮捕了25人，他们就管这叫释放囚犯。”卡克冷笑道。

　　卡克没有提及隔离墙，但隔离墙却是令许多巴勒斯坦人更感悲观和愤怒的事实。以色列希望沿1967年以前的边界(又称“绿线”)修筑一道隔离墙，然而目前正在修建的隔离墙的很大部分却修到了“绿线”以外的巴勒斯坦领土上。

　　有亲人住在巴领土附近的犹太学者柯亨也没有太多提及隔离墙。柯亨认为，阿巴斯目前面临的三大挑战分别是：如何既不引起内乱又解除了哈马斯的武装，怎样确保沙龙真正致力于和平进程，以及如何让日渐式微的阿拉法特接受前者逐步增长的权力基础。

　　但在卡克眼里，情况恰恰相反：阿拉法特的势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而“一再犯错”的阿巴斯的民心所向则岌岌可危。卡克借用的支持数据，来自于巴勒斯坦政策和调查研究中心。位于拉马拉的这家独立研究机构定期在巴领土上进行民意调查，最新的一组数字则是和杜鲁门和平研究所共同完成的，调查的是以巴双方民众在“路线图”计划推出之后的各种意见。在这组数字中，阿巴斯在巴勒斯坦民众中的支持率由61%下降到了52%。

　　然而，此次调查的共同执行方、杜鲁门和平研究所的柯亨并不认为民意的短时起落会有很大影响。“民意是很情绪化的。”柯亨做着手势说道，“某一件事情可能会让支持率突然升高，也可能会令其突然降低，我们需要做的是从相对更长的时间段来看。”

　　认为阿巴斯会从以色列和美国得到更多支持的乐观者，如杜鲁门和平研究所的柯亨，和认为以色列把所有问题都变成了死结(deadlock)的悲观者，如以巴研究和信息中心的卡克，尽管意见相左，但都同时承认，和平是否真能得到了进展，需要看接下来两三个月的事态发展。

　　换言之，沙龙是否能真正支持阿巴斯增加在巴勒斯坦当局内的权力基础，是否能让巴勒斯坦民众相信阿巴斯有能力推动以色列在和平道路上逐步前进，将是以巴能否推进和平进程的关键。而这，恰恰更使得阿巴斯也无力改变因为力量强弱太过悬殊而造成的巴方在谈判中长期所处的不平等地位。打破和谈的僵局需要有人发生变化，但现实的残酷就在于，发生变化的可能性更多时候不得不在弱势方。

　　也许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变化。阿巴斯接受了目前缓慢但却积极的和平进展，尽管其推进速度已与当初“路线图”所设定的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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