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锋专栏

　　连日来，白宫在伊拉克问题上可谓焦头烂额。时至今日无法在伊拉克找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导致了“伊拉克门”事件，让布什总统至今无法摆脱国内的政治攻击；一系列针对美军士兵的攻击行动，又让目前的美国伊拉克重建政策处境困窘。相比是否“编造情报”、夸大事实以便于发动伊拉克战争这样的政治性指责来说，美军在伊拉克目前缺乏人身安全的事实更让布什政府头痛。美军在伊拉克受到持续攻击，一方面让布什政府难以在国内有所交代，因为不惜大动干戈解放伊拉克人民的举动，不应该换来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之后美国大兵的鲜血依然流淌不止的现实；另一方面，如果攻击行动不被遏止，说明美国现在主导的重建战略的失败。

　　美国现在的对策也很明确。第一，白宫官员不断劝说美国公众要“耐心”，不要急，因为重建工作毕竟只开始了不到3个月；第二，布什政府下决心拿出“铁腕政策”，全力搜缴散落在伊拉克民间的武器，并不断对可疑的敌对势力的据点发动军事打击；第三，拖后宣布建立临时政府的时间表，不急于挑选和公布拟订中的15人组成的政治委员会，继续加大美军为当前惟一权力中心的角色；第四，做好长期军事占领伊拉克的准备，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撤兵”的劲头。7月2日，布什表示，“美军将在伊拉克一直呆到稳定真正实现的时候”。这些措施比较四五月份来说，美国在伊重建问题上的战略计划已经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但并不表明伊拉克局势在近期内就可能完全平静下来。美军在伊拉克已经陷入泥潭这倒是真的，是否伊拉克会成为“第二个越南”的可能性倒不是太大。这还主要取决于布什政府的决心。

　　之所以伊拉克难以成为“第二个越南”，首先是因为美军目前对伊拉克的军事占领和主导的重建工作，并没有遭遇到复杂的伊外部环境的影响。在安理会通过1483号决议、西方国家在埃维昂的八国峰会上形成“稳定的伊拉克”新共识后，从美国抓住核计划不断在军事上发出打击伊朗的战争威胁、而德黑兰也不愿意同美国发生正面冲突的情况来看，美国现在不用担心伊拉克局势受外来势力的严重干扰。而越南战争长期化、以至于美国当年被迫做出撤军决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越南北方的抗美运动得到了苏联、中国等大国在内的坚定支持。冷战让美国难以在越南放开手脚大干。

　　其次，布什政府在伊拉克重建问题上的决心确实不能低估。如果伊拉克重建失败、美国被迫撤军，将意味着布什政府不顾一切地发动伊拉克战争的战略性目的彻底落空。对今天布什政府的伊拉克战略来说，战争只是序幕，而重建才是真正的“重头戏”。特别是布什政府目前正在全力推动中东和平，力求彻底改变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版图，而伊拉克重建与中东和平之间相互关联、相互促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布什政府会增加投入、不惜代价地将伊拉克重建事业进行到底。就解决问题的决心而言，越南战争和伊拉克重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然而，在一定时期内，伊拉克局势会出现类似“越南战争”的“泥潭式”的特征来，美国想要爬出这个泥潭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是由美国目前所构想的“重建模式”所决定的。对今天伊拉克的美国占领军来说，真正的敌人不是萨达姆残余势力，而是重建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伊拉克是一个具有复杂的种族、宗教和社会利益关系的国家。美国武力“倒萨”推翻了萨达姆政权的同时，也将传统伊拉克政治和社会秩序赖以存在的基础摧毁。美国的军事占领目前并不能填补所有的“权力真空”，也依然没有给伊培植起新社会秩序的有效基础。相反，相当多数的伊拉克人在迄今的重建进程中看到的或者体验到的，是新的失落和无望。对相当部分的伊拉克人来说，是旧的利益已被剥夺、但新的利益机制还没有建立的过程。最重要的是，在目前这样一种普遍的失序环境中，传统被压抑的政治诉求和对秩序的理解都被“释放”了出来，各种社会势力努力想要按照自己的信仰、利益和理解来参与国家和秩序的重建。与此同时，美国的军事占领和“新老板”的面孔，又燃起了他们民族主义的、甚至是宗教意义上的激情，因为美军毕竟代表了和他们普遍的宗教信仰、社会认知以及思维方式所不同的一种“外来势力”。在现在这个过程中，抗拒和不满事实上是不可避免的。在伊拉克萨达姆残余势力是注定不可能再成气候的了。但美国如果无法尽快让伊拉克人民享有安宁和稳定的生活，无法公正地实现政治权力的新的分配，伊拉克局势将永远是一个“泥潭”。

　　作者单位：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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