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 伟

　　美元泡沫的破裂？

　　新经济时代那种辉煌的强势美元时代终结了，美元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不断贬值，美元对世界主要货币汇率不断下跌，对欧元汇率于5月28日创下了1欧元对1．19美元的新低，而在两年前，这个比率为0．84。两年来美元对日元也贬值了16％，要不是日本央行频繁入市干预，恐怕美元对日元会跌得更多些。尽管目前小布什说美国的强势美元政策没有改变，但现任美国财长斯诺却称他并不了解前两任财长所称的强势美元战略的具体含义，而“当美元跌至一个更低水平时，就将有助于出口。我认为作为一种结果，出口正在变得越来越强劲。”与斯诺此言相呼应，美元当日大跌，创下1999年1月19日以来的记录。美元风雨飘摇的状态并非斯诺只字片语所导致，而是反映出极度脆弱的市场，已对任何关于美元将在市场中随波逐流的官方暗示极度过敏。

　　在我看来，目前美元泡沫的释放，很大程度上是20世纪90年代美国新经济的后遗症。新经济超长的景气周期，带来了以“互联网＋全球化”为特征的美国新经济时代，这是勿庸置疑的里程碑式贡献，但新经济中也有泥沙俱下的一面。在新经济陷入调整之后，人们普遍担心美国经济运行中的三大泡沫，一是股市泡沫，二是房地产泡沫，三是美元泡沫。关于股市泡沫，美国纽约股市和纳斯达克的调整已很充分，和美联储低利率政策伴生的房地产泡沫也在陆续释放之中，但美元泡沫的破裂速度则要慢得多。令人不安的是，近两年来，美元泡沫的破裂明显加速了。

　　第三次美元危机？

　　那么，目前美元的岌岌可危是否意味着美元危机？笔者从去年以来，一直认为第三次美元危机不是是否爆发的问题，而是已经爆发和将调整、蔓延多深的问题。回顾历史，可看出自二战以来，美元已经历了两次巨大的危机：第一次危机爆发于1973年～1976年间，美元从20世纪50年代的美元短缺沦落为70年代时的美元泛滥，美元危机的爆发标志是美元和黄金的彻底脱钩以及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第二次危机爆发于1985年～1987年间，当时，美国经济饱受滞胀之苦，而日本、欧洲经济的崛起迫使美元相对于其他货币大幅度贬值，美元危机的爆发标志是《广场协议》的签署和美国股市的股灾，美国也在此后从净债权国沦落为净债务国。

　　为什么说目前已是第三次美元危机，而不是有无危机的问题？一是美国的贸易逆差日渐庞大。据美国密歇根大学的研究显示，美国1998年～2000年的贸易逆差分别为1700亿、2650亿和4000亿美元，在2001年和2002年贸易逆差分别为4300亿和5300亿美元。目前美国贸易赤字差不多占其ＧＤＰ的5％，这种局势比发生美元危机的1985年～1987年期间还要严重，当时美国贸易赤字大约占ＧＤＰ的3％。二是本来贸易赤字还可以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来勉强维持，那就是美国大量地吸纳国际资本以弥补贸易逆差，目前却难以为继。埃及经济学家阿明曾经将美国金融体系形容为“吸血鬼”，因为它汲取了全球最多的净储蓄，而美国人自己并不太储蓄，喜欢“寅吃卯粮”。源源不断流向美国的巨额国际资本，使得美国能用资本项目顺差来弥补贸易赤字，甚至还绰绰有余。但在近两年情况发生逆转。外国对美国的证券投资由2000年的9780亿美元下降到2002年的5600亿美元，外国直接投资则由2000年3080亿美元急剧减少到2002年140亿美元。2002年甚至首次出现了美国付给外国投资者在美国的投资收入多于美国海外资产收回的收入。这些迹象都显示出美元及美元资产的魅力不断褪色，国际投资者对美国平衡其国际收支的信心严重动摇，所以才纷纷将国际资本撤离美国。美国《商业周刊》2003年5月19日社论指出，各国央行正在努力加大其官方储备中欧元的比重而抛弃美元。三是美国财政状况不佳，其国际净债务国的包袱也日益沉重，财政盈余已经是克林顿时期的旧梦。今年年初人们估计美国将有3000多亿美元的财政赤字，如今加上约700亿美元的美伊战争耗资，赤字可能接近4000亿美元。此外，美国还是全球最大的净债务国，扣除总资产后，仍有3万多亿美元的净负债。有人估计目前每十张百元美钞，有七张是在美国本土以外流通的，说美国富裕得“债台高筑”并不过分。

　　有人会说，既然你认为目前的美元危机是新经济的后遗症，为什么迟迟拖延到现在才爆发？其实第三次美元危机的爆发已非一日。近两年来，美元累计对欧元贬了将近1／3，对日元也贬了16％。美元的风雨飘摇之所以现在才引人注目，乃是由于今年5月以来美元更加跌跌不休。这种糟糕的情况和另外一些短期因素相关。一是布什政府更倾向美国产业界的利益，和华尔街的关系相对疏离一些，更有可能在强势美元政策上产生摇摆；二是布什减税政策收效不明显，其减税计划分摊到每个美国人头上，也就是减免1000美元左右的税收，并且不断受到“减税更有利于富人”的诟病，乐观估计减税对美国经济增长的刺激在1个百分点以下，这个减税计划能否实施到底，受到国会和布什能否连任等一系列变数的困扰；三是今年以来，美国经济仍无起色，一季度经济增长不足2％，低于普遍预期值，加之一系列指标走势不佳，人们开始忧虑美国经济的复苏可能较原先预料的弱。与其说人们对欧元突然青睐有加，不如说对美元的信心加速崩溃了。美元危机谁得谁失？美元危机给本就处于增长性衰退的全球经济蒙上了更浓的阴影。

　　欧元虽然热得发烫，但欧洲经济却可能更冷冰冰。从2000年10月到2001年6月，欧元兑换美元曾两度跌到0．85以下，但此后对美元呈现强势，使得欧元区经济雪上加霜。和美国经济相比，欧洲经济恐怕更乏善可陈。作为欧元轴心的德法经济尤其糟糕。德国经济已经走到了衰退的边缘。德国杜塞尔多夫的信息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2002年德国共有3．77万个企业破产，创历史最高纪录。德国联邦劳工署的数据显示，德国目前的失业率是4年多来最糟糕的时候，德国消费者的信心是6年以来最悲观的，人们普遍担心德国可能在两年内再一次遭遇经济衰退。至于法国，目前则已创下了7年来最高财政赤字记录。法国经济和财政部宣布，2002年法国的国家财政赤字是1995年以来的最高值，法德的财政赤字都在《稳定与增长公约》警戒线左右徘徊。英国作为欧盟的重要国家，近年来也未能消化经济泡沫，尤其是房地产泡沫。美元危机导致欧元狂升，将大大削弱欧盟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不利于欧盟经济的复苏。

　　不过美元危机对美国经济似乎并非坏事。正如美国财长斯诺所说，弱美元提升了美国公司海外业务的利润，提高了美国出口产品的价格竞争力。首先，美元贬值相当于美国外债的国际分摊。美元若贬值25％，则美国所欠的境外投资者的3万亿美元债务就将“凭空蒸发”掉7500亿美元！鉴于中国外汇储备庞大，民间和官方储备累计至少有6000亿美元，美元降息或贬值给中国带来的损失不是个小数目。其次，美元深度调整为美国经济下一轮的经济增长打开了空间。1987年美元危机和股灾之后，美国经济迅速走上了复苏之路，股市也在随后几年出现了40％强劲反弹。再次，美国并不过于担心欧元取代美元的地位，毕竟欧元区的经济表现还不如美国，欧元在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和储备方面的地位还难望美元之项背，加之美国新经济播下的勃勃生机和潜力尚未充分发挥，也许美元目前的调整是美国经济恢复光彩前的“最后一跌”吧！

　　亚洲仍然是为美元危机“买单”的主角。截至2002年底，东亚官方外汇储备积累高达1．2万亿美元，其中日本外汇储备约占全世界的21．3％，中国内地占12．3％，韩国占5．6％，中国香港占5．0％，印度占2．6％。在2002年世界外汇储备增加的3950亿美元中，日本占25％，中国占24％，中国台湾占12％，亚洲整体占80％。目前亚洲人拥有全部外国持有美国国债的一半。以新投入美国股市和债市的净资金额计算，在2002年，日本人、中国人和其他亚洲人已超过欧洲人，成为美国证券最大的海外投资者。美元无论升贬均将使得东亚进退维谷：美元升值，东亚政府和企业拥有的美元值钱了，但却担心出口不景气；美元贬值，出口货物因为更便宜而顺畅了，但政府和私人的美元储备却遭损失。这也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约瑟夫·昆兰直言不讳地说“实际上，亚洲是美国的银行”的理由吧。东亚和欧元区不同，东亚没有高度整合的区域金融市场，难以将资本从美国抽身回来放到东亚本地，面对美元危机可以说“无路可逃”，东亚在区域经济和金融合作的一盘散沙，和该区域已经取得的经济奇迹相比，也算是个令人汗颜的“奇迹”。人民币挺得过美元危机吗？美元贬值时，世界其他主要货币竞争性贬值显然是不行的，也就是说，美元下去了，谁将浮出水面而升值？美国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伯格斯顿曾经在一次午餐会上发表演讲说，根据美联储采用的贸易加权美元指数所反映的美国贸易伙伴币值对美元币值的影响程度，2002年依次为加拿大元、欧元、日元、墨西哥比索和人民币；从贸易量上看，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依次为加拿大、墨西哥、中国、日本。伯格斯顿建议人民币应该承担更多的国际义务。

　　为什么人民币身负重任？上述货币中，首先可排除加拿大元，毕竟加拿大是美国工业原料的重要进口地。其次可排除墨西哥比索，近几十年来的比索危机已经使美国对其后院的金融动荡心存余悸。再者可排除欧元，毕竟欧元再一路狂升的余地已经不大，何况英、德、法的经济形势都不太好。那么剩余的只有两种货币：日元和人民币。其中日本经济给人以13年来连续萧条的印象，至今已经连续56个月物价下跌。而中国已成为全球经济增长的引擎之一，就全球ＧＤＰ增量的贡献来说，中国已经仅次于美国排列在第二位；就全球贸易增量的贡献来说，中国排在美日之后列全球第三位；在外界看来，人民币有相对于美元升值的理由。第三次美元危机的延续，将使得人民币继续以美元为航标的可能性日渐缩小。

　　有人可能会说，中国完全有能力决定人民币汇率，为什么要屈从外部压力？其实，国际经济和货币合作从来就是利益的纷争和妥协。之所以说美元继续贬值，人民币将承受较大的升值压力，是由于更便宜的美元意味着更便宜的中国出口产品，过去两年中国外贸形势大好，绝不能排除人民币随美元一路贬值带来的好处。如果人民币继续钉住美元，则中国和主要贸易伙伴产生贸易摩擦的可能性日增。当然人民币能不能持续钉住美元，肯定会受美国是否容忍人民币继续钉美元的基本姿态的影响。

　　在我看来，其实要挺过美元危机的痛苦，并释放人民币升值的压力，有多种渠道可以考虑：一是调整15％的出口退税率，2002年底应退而未退的出口退税额达到了将近2500亿，去年一年就增加了750亿，今年新增积欠退税将比2002年更糟糕，与其如此尴尬地维持下去，不如改弦更张。二是可以考虑加大进口一些中国经济持续发展所必须的战略物资，或做一些战略性采购。例如，在国际上收购油气和铁矿砂资源等。三是把“走出去”战略真正落实好，引导中国企业走好海外投资和发展之路。只要改一改惟有贸易顺差好的怪论，改一改惟有政府手握的外汇储备才算是真金白银的惯性，人民币所面临的压力并不一定需要通过大幅度升值来解决。美元危机何时休这次美元将贬值到什么程度才罢休？汇丰银行曾有研究表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美元从1986年经常项目逆差占ＧＤＰ的3．2％开始调整，到1991年，经常项目基本达到平衡，花费了5年的时间，美元对世界主要货币几乎贬值了一半。美国国民经济研究所的伯格斯顿等资深经济学家倾向于认为，美元贬值25％，美国贸易逆差缩小到占ＧＤＰ的2．5％左右，是比较温和、现实的调整姿态，既不至于引起国际金融市场太大的振荡，也对美国本土消费影响有限。如果参照上次美元调整的情况，那么从幅度上看，虽然美元对世界主要货币已经贬值了30％，但仍有20％左右的贬值幅度；从周期上看，虽然美元贬值已经持续了两年多，但仍有2～3年的调整时间。如此看来，未来数年，美元兑欧元达到惊人的1．3∶1、兑日元回到1∶100并非全然不可思议。但应该看到，上述设想是建立在“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的基础之上的，而美国新经济的脉动依然强劲，其经济运行的内在基础已有了极大的改观，因此也许“历史从来不重复其自身”也未可知，美元贬值何时休这个问题的答案本身有很强的不确定性。

　　疲弱的美元必然带来官方储备、投资和贸易等领域的利益再分配，必然使得国际经济纠纷更尖锐、协调更频繁。而中国经济在过去的数年间一直是全球经济中罕见的亮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此美元危机没有根本缓解之日，也就是中国对外贸易的纷争高发频发之时。（世界知识2003年 第13期）

　　订阅新浪新闻冲浪 足不出户随时了解最新新闻
　　新浪邮箱雄踞市场第一 真诚回馈用户全面扩容
　　新东方口语听说速成 2004考研名师授课 司法考试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亲密接触，激烈搏杀，包你爽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