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欧洲将在交媾中诞生——开放的边界将导致更多的跨国婚恋，使原有的国界将逐渐失去意义。”

　　以欧洲为家的“E一代”

　　为了窥见欧洲年轻的“漫游一代”之一斑，笔者近日在马德里的一家酒吧，一边呷浓咖啡，一边听25岁的瑞典人斯蒂娜·伦登讲述她的故事。

　　在西班牙人中，伦登相当显眼：一头金发、蓝眼睛，一副北欧人的典型模样，但她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用西班牙文为马德里的《时代（Tiempo）》新闻周刊撰稿，而且完完全全接受了西班牙年轻一代的生活方式。

　　她最近一次夜生活的内容是：先在一家户外餐馆喝啤酒、品尝小菜；接着到露天的斗牛场（Plaza de Toros），看英国牛津来的摇滚乐队“Radiohead”的演唱会；午夜以后，再前往时尚的拉丁区（La Latina）——在那里的波南诺酒吧门前，年轻人群有如过江之鲫。

　　伦登结交的朋友既有马德里本地人，也有意大利人和巴西人（后两者各一个），他们用语速飞快的西班牙语交谈，间或掺杂一些英语。

　　当时钟敲响凌晨两点时，伦登说：“在瑞典就没法这样。人们不会这样出门玩乐，也不会留连到这么晚。”

　　伦登是新兴的“E一代”的一员，这里的“E”指欧洲（Europe）。自这一代人成年后，欧洲大陆上的国界已基本消失。对他们来说，从瑞典来到西班牙，就像美国大学生在春假里开车从东北部南下佛罗里达那么简单。

　　为了推动欧洲的统一和整合，布鲁塞尔欧盟总部的官僚们绞尽脑汁地制定一整套技术细则，涉及范围上至航空业规范，下及奶酪的保鲜储存办法。与此同时，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在迅速地自发形成起一个全新的社会，他们将在欧洲大陆的任何地方生活、工作和学习，当作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权利。

　　像伦登这样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正在跨越多道国界，到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学习和工作，学习更多的语言，结交跨越文化习俗的朋友，其父辈头脑中的民族成见和仇视敌意正在逐渐消融。

　　一位在都柏林工作并买了房子的28岁芬兰儿科护士说，她从未想过再回到故国。一个母亲是意大利人、在牛津大学当交换留学生的22岁法国学生，在课余学玩英式橄榄球，他现在已能熟练地使用三种语言，在许多国家都生活过。一位21岁的意大利学生的女友是芬兰-希腊混血儿，他说：“我的护照是意大利的，但我本人却越来越像‘泛欧人’。”

　　法国政府欧洲事务部长诺埃尔·勒诺瓦在一次接受采访时指出：“我们国家发生的新变化的主要标志是：年轻人开始使用多国语言，这是前所未有的；欧洲对他们来说太小了，他们是世界的公民。我碰到的年轻人和学生都非常‘泛欧化’。世界变得真快，我们看上去都像老古董了。”

　　泛欧人大多学历高

　　根据由欧盟规定，15个成员国的公民在跨越国境时，一般不需要在护照上盖章，也不需要向任何机构登记。这固然助长了旅游业，但也使人们难以统计年轻人的迁徙率。不过，这一趋势在欧洲的学生交流计划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

　　促进青年人流动的另一个主要因素，是低价航空公司的出现，如运营欧洲各城市间廉价航班EasyJet和Ryanair航空公司。上一代欧洲人的洲内旅行主要靠火车，而“E一代”可以同样简单而便宜地搭乘飞机。

　　伦登每三四个月就回家一次——她的家乡是瑞典南部的隆德市；每次来回路程约2100公里，费用只需约225欧元（1欧元约合9.3元人民币）。

　　“这是一个没有国界的欧洲，”27岁的爱尔兰人丹尼尔·基奥海恩如是说。他在设于伦敦的欧洲改革中心担任研究员。“我和我的朋友们夏天都到德国工作。我们认为这很正常。”

　　跨国工作的年轻欧洲人大多是受过大学教育的精英，而不是一般的工人或者农民。在布鲁塞尔欧盟委员会上班的35岁芬兰人亚力山大·斯塔卜说：“我以前的同学目前大约有一半在国外工作，但是小时候和我一起打过冰球的人，大约只有百分之一在国外工作。”

　　斯塔卜说，流动的人口总数不多，可能仅占欧盟劳动力的百分之二：“记者、学者或‘欧洲官僚（Eurocrat）’很欢迎这种现象；但建筑工人就未必如此……如果你是一个波兰农民，要离开你的农场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年轻人的流动趋势使得一些一度沉闷的欧洲都市，变成了更加世界化、活力四射的中心。以都柏林为例，从欧洲南部和东部涌入的人群彻底改变了这座城市；他们聚集到这里学英语，在酒吧、饭店和呼叫中心行业工作（后者的生意近来异常火爆）。

　　这一潮流正在形成一个虽然规模不大、但增长十分迅速的年轻人群体，对他们来说，整个欧洲都是自己的家。对于新欧洲的正式标志和图案——欧盟的黄星蓝旗、欧盟“国歌”和罕有人读过的欧盟新宪法，他们可能没有太多的认同感，但他们照样在许多国家的多种文化和语言中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远离故乡 漫游欧陆

　　从许多方面看，斯蒂娜·伦登都是新一代欧洲人的典型：她先在瑞典学习法语和历史，17岁时作为交换学生在法国上了一年学，住在比利牛斯山区的一个小镇里。由于许多同学来自西班牙，激起了她学习西班牙语的兴趣。后来她南下西班牙，上了一个为期5个月的语言班。

　　从斯德哥尔摩一所新闻学院毕业后，伦登申请奖学金到西班牙实习，目标锁定在该国的《Tiempo》杂志。

　　2002年4月，她如愿以偿地来到马德里，在6个月的实习期结束后留了下来，成了一名用西班牙语写国际事务方面文章的自由撰稿人。

　　今年6月，伦登飞回瑞典度假。虽然她每年都要往返数次，但已经觉得越来越难以重新适应瑞典的生活。

　　在复活节假期回到家中的第一夜，她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变得只会说法语，害得母亲听不懂她都在说些什么。

　　“这就像失去了和自己的根的联系。我很高兴这只是一个梦，好在事实并不是这样。当然，每次我回到家，都需要几天时间来适应‘回家’的感觉。”

　　通晓多国语言者不稀奇

　　过去欧洲人员流动的最大障碍，除了文化对立和传统成见以外，就是语言。但是对法国学生托马斯·吉尔伯而言，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他的童年大部分在德国度过——他父亲在那里为军方工作。

　　现在他觉得对两种文化都一样亲切，在许多方面，他都可以算是康拉德·阿登纳和查尔斯·戴高乐（战后的德、法前领导人）前在几代人之前所梦想的那种新欧洲人。

　　“我是什么？” 吉尔伯特自问。这位长着一头红色鬈发、身材单薄的年轻人，看上去比20岁的实际年龄还要小。“我是法国人，因为我的父母是法国人；但当我到了德国的时候，我用德语思考，我连做梦都用德语。”

　　他现在住在新欧洲的首都布鲁塞尔，在一所学校学漫画插图和卡通绘画。学校里有来自欧陆各国的年轻人。他能说英、法、德语，同校的女友是瑞士人，除这些语言外，她还会意大利语。

　　吉尔伯特认为，漫游趋势在法国等国家仍比较滞后：“许多法国人仍然害怕去德国或英国，总觉得什么都是法国第一。”

　　在布鲁塞尔蓝领居住区一家简陋的学生酒吧里，吉尔伯特和另外4个青少年正讨论着新欧洲。这些人本身就是这个话题的最好例子——除了吉尔伯特和他的女友以外，还有两个意大利男孩和一个19岁的芬兰-希腊混血女孩。他们轻松自如地从法语换到英语，再换到意大利语，然后又回到法语，中间几乎意识不到语言的转换。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性，”芬兰-希腊混血女孩的塔利亚·弗纳基说。她说她的希腊亲戚们都很开明，而芬兰亲戚普遍更保守。“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要变成一个大熔炉。”

　　“美国有50个州，但它仍然是一个国家，”意大利男孩中的一个表示赞同。“在欧洲情况就不同了。”

　　吉尔伯不认为欧洲将很快变得更加融合，问题的关键在于“人们仍死守他们的成见”：德国人对法国人的，法国人对比利时人的……；“欧洲每个国家的历史都很长。”

　　你到底算哪国人？

　　一个意大利人不无嘲讽地说，新欧洲将在交媾中诞生——开放的边界将导致更多的跨国婚恋，使原有的国界将逐渐失去意义。

　　精力充沛、留着金色短发的25岁女郎卡罗琳·苏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母亲是法国人，父亲是有一半丹麦血统的英国人。她在法国长大，自认为是法国人，但“我身上有着强烈的法国文化，但也有北方文化——也就是英国文化——的背景”。

　　苏勒生于阿尔卑斯山区，从小被葡萄牙-犹太裔的外祖父母灌输了强烈的法国文化意识。少年时她到了伦敦，在一所国际学校求学。“我真的很喜欢处于国际文化之中，我觉得这是一个转折点。在此之前，我完完全全是个法国人。”

　　回到法国以后，她进了一所英法双语学校，后来参加学生交流计划，远渡美国和都柏林生活，又到德国学习德语；回法国后获得商学学位后，她再次重返德国，最后在柏林一家电台找到了工作。

　　由于丰富的国际背景和多语能力，她成了马爹利干邑酒的一名低级品牌推广人员。

　　“在我的同龄人中，有一些人仍住在他们的出生地。但是现在越来越多人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他们打算离开家庭和朋友，去寻找工作和职业发展的机会。” 几星期前，她因公前往美国；到了周末已经赶到德国探望男友，最后才回到巴黎。

　　“我觉得自己很泛欧化，身上的纽带好像变多了，”她说。“在巴黎时，你可以乘坐TGV高速火车去布鲁塞尔。当你在法国西南部时，还可以去西班牙逛逛。同时因为有欧元，你会觉得距离越来越近。”

　　当初她决定去德国时，最大的问题是说服外祖父母。“他们对那场战争仍然不能忘怀，总认为那个地方太远、太艰难、也太危险。”

　　她的男友是她19岁初次到德国时遇到的。从那时起，他经常来法国学法语，为了让外祖父母接受这个男友，她可没少花时间。

　　将来如果他们结婚成家，他们的孩子将拥有一半德国血统，四分之一法国血统，以及英国、丹麦和葡萄牙等等血统。“眼下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了，”苏勒说。“ 下一步我的目标是学会西班牙语。”原载《华盛顿邮报》张扬（澳大利亚）/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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