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非洲，注定神伤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09月02日10:26 今晚报

　　有时候，当我们诵读着凯伦·布里克森在她那伟大的作品《走出非洲》中对非洲那如诗如画的描述时，我们会禁不住流泪：“如果我知道一首非洲的歌，一首关于非洲新月普照下的长颈鹿之歌，一首关于田中的犁，满脸汗水的摘咖啡的人的歌，非洲知道关于我的歌吗？平原上的微风会不会因我对它生动多彩的描绘而颤抖？或者孩子们将以我的名字来做一个游戏？或者满月会在石子小路洒下像我一样的影子？或者恩贡山上的鹰会来找我？”凯伦这样说到。

　　窗外的鳄梨花开了，一只穿着绿色羽毛的太阳鸟一边吃着它的早饭，一边放声歌唱。每天早晨，我都是被窗外婉转的鸟鸣声唤醒的：太阳鸟、口哨鸟和许多我无法叫出名字的鸟。这就是充溢着浓郁大自然气息的非洲，也是我踏上这片土地之前想像中的非洲。然而，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后，我发现了越来越多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或者与原先的想像非常不同的地方，而且很难说这些超乎我想像之处是美还是丑，是好还是坏。阿毛死了空气弥散悲哀

　　这个消息是我们分社的雇员告诉我的。他说阿毛从树上跳下来，横穿马路，被车撞死了。

　　我冲出院子，看见昔日调皮活泼的阿毛静静地躺在马路中间。阿毛是一只黑脸长尾猴，东非最常见的那种。阿毛所属的那个猴群就生活在我们居住的这个社区，傍晚散步时经常能够看到它们在树间嬉戏。阿毛是猴群中最可爱的也是最爱出风头的。它的毛色比伙伴们的黄，总喜欢在我们走近时飞速地从我们前面的小路上穿过，似乎是向其他猴子展示它的勇气，有时它还会跑到分社的院子里偷吃枇杷。

　　一片兰花楹的叶子忽忽悠悠地飘了下来，落在阿毛的身上。那个中午，阳光灿烂，空气中却不协调地弥散着悲哀。尽管肯尼亚人有善待动物的传统，但仍无法避免类似阿毛丧生这样的悲剧。虽然生命终有完结，但是森林、原野、海洋、沙漠那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是那些大自然的精灵们理想的长眠之地。在城市中死于非命不免让人唏嘘。现代无奈朴实美遭破坏

　　“一泓可爱的清泉……天上最后的星星在消逝，天空明净无云，周围万籁无声。草被露珠打湿，树下坡地上的露水像银子一样闪烁着微光。”这是丹麦女作家凯伦·布里克森的作品《走出非洲》中描述的景象。

　　非洲的确有不少这样的天然美景。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非洲的朴实无华之美正在遭受着无情的破坏。一辆马塔图（肯尼亚当地人对私营小巴的称呼）从窗外驶过，破旧的车子在尾部喷出一股呛人的浓烟，四散在整条街道上。毫无疑问，非洲正努力走向现代，但这种以日本和西方淘汰的破旧二手车为标志的现代化的结果呢？从肯尼亚到坦桑尼亚、从莫桑比克到尼日利亚，街道上的黑烟越来越强烈地挡住了人们望向蓝天白云的目光。传统消逝禁不起任何触碰

　　无论人们多么希望非洲保持它原始古朴的特色，但非洲人摒弃传统而选择新的生活方式的意愿是谁也无法阻挡的，何况非洲传统本身就是脆弱的。

　　绝大多数部族都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的传统与文化都建立在极为脆弱的口传历史的基础上。在数百年西方语言、文化的冲击下，非洲一个又一个的传统变成了历史，而非洲人自己对现代生活的向往无疑又在摇摇欲坠的传统上重重地踩上一脚。生活在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脚下的马赛人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

　　1860年，一位来自英国的传教士在他的文章中这样描述马赛人：狮子、猎豹出没的荒原上，生活着这样一些部落，他们茹毛饮血、吃半生的牛羊肉；在漫漫荒原上，这些佩长矛短剑、身穿红色布袍的武士猎杀狮子，抢夺牛羊，骁勇无比……。今年2月，我们怀着一颗见证历史的心踏上了寻访马赛人的路，但路的尽头却是失望。

　　第一个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马赛人就操着熟练的英语同旅游者搭讪，并希望获得一些好处。在接下去的过程中，几乎我们遇到的每一个马赛人都渴望从我们这里得到一些钱。他们或者向我们兜售一些饰品，或者要求有偿做我们的摄影模特，或者干脆举起手向我们乞讨。在一个马赛人的院子里，我们和主人的儿子约瑟夫·纳尼奥谈好价钱后获得了拍摄他们那用牛粪、泥土和树枝搭成的房子以及他们那巨大的耳环孔和鲜艳的马赛布做成的衣服的权利。当?纳阃瓯现螅┳庞⒐囊路耆且桓毕执虬绲脑忌蛉赐蝗唤负玫募矍黾恿?2．5倍。

　　经历了这一切，我们感到失望：这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那种拿着长矛，带着短剑在天地间行走，在蓝天白云之下放牧的马赛人吗？我们能责备马赛人为了钱而背叛传统吗？在熙熙攘攘、利来利往的今天，我们怎能奢望世界上依然存在世外桃源，我们又怎能希望马赛人独守着自己的传统，安居在那窄小黑暗的牛粪屋，熟睡于干硬简陋的卧榻，特别是在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已经长满高楼大厦，特别是在他们感觉到充满世界的各种诱惑之后。

　　仔细想一想，那些令人神往的清净所在不正是因为我们这些都市人的“侵入”而蒙上了文明的尘埃？我们千山万水地跑来寻找传统，而传统却比最容易碎裂的古董瓷器还禁不起任何触碰，单是看看也足以将它摧毁了。别样世界深藏阴暗痛苦

　　在我所居住的这个社区，家家的房子外面都有一个院子，或大或小，院子里的地上长满青草，院子外面茂密的植物形成天然的屏障。而联合国办事处和凯伦故居附近的房子就更加漂亮和深邃，从院子外面，你甚至看不到里面的建筑。在这里，你绝对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内罗毕是个美丽的城市。

　　然而来到离社区不到1公里的一个叫基贝拉的地方却俨然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着东非最大的贫民窟。那天，教我开车的驾驶学校司机汤姆斯带着我把车开进了基贝拉。那里的街道仿佛正处在胚胎的发育阶段，它还只有一个大概的形状，丑陋不已。马路上面全是大大小小、接连不断的大坑。这些马路也许从建好的那一天起就不再有人维修过，或者甚至它从未被建好过。街道边的房子低矮、怪异。它们是用一些极为简陋的木板和石块垒成的，与我平日常见的那些有警卫看守的深宅大院相比真有天壤之别。街上的行人也大多衣衫褴褛。汤姆斯在我们即将驶出基贝拉时告诉我：“在肯尼亚，如果你没有钱，就只能住在这种地方。”

　　也许，整个非洲都同我所居住的内罗毕一样，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块：有向世界敞开的，充满阳光空气和喜悦的，也有深藏在内心的，阴暗和痛苦的。爱上非洲，注定要神伤。新华社记者费茂华（新华社供本报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