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以色列，我把美国卖了”

　　2003年9月2日，以色列历史上最重要的间谍波拉德被囚禁18年后，首次出现在美国法庭上。原为美国海军情报人员的波拉德向以色列提供了50多万页机密文件，然而，一直对以色列忠心耿耿的他，却由于得不到庇护最终被美国叛处终身监禁。CIA局长特尼特曾威胁说：“如果释放波拉德，那么我辞职。”随着波拉德及其支持者多年来的减刑要求被再度重提之时，美以之间貌似亲密的盟友关系、美国国内犹太人和反犹太人之间的矛盾也再度成为焦点。

　　一

　　1985年11月，波拉德夫妇身份暴露后，试图躲进华盛顿的以色列大使馆，他们坚信，凭自己多年来为以色列尽忠的表现，以色列大使馆说什么也会允许他们避难的。

　　逃亡使馆被驱逐

　　波拉德驾驶着那辆5年新的绿色野马车，脚底下拼命踩着油门，恨不得插翅一步飞到以色列使馆才好。以色列使馆是波拉德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尽管手心尽是冷汗，但波拉德毫不怀疑这个自己为其出生入死的国家会为他安排好一切，保护他的周全。波拉德相信，只要到了使馆，他们就有办法到达以色列，在那里安居乐业，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以色列驻美国使馆位于华盛顿，不久波拉德就看见了使馆上空高高飘扬的以色列国旗，波拉德仿佛看到了安全和自由。

　　波拉德径自走入使馆，迅速地对门卫说：“我是波拉德，请通报一下，我正在被FBI追捕。”但门卫带来了一个令波拉德极为震惊的信息：“那对美国夫妇不能留在使馆内，他们必须马上离开。”

　　恐惧一下子冲上波拉德全身，他慌乱地试图解释。毕竟，只有留在使馆内并获得外交豁免权才能避免被抓走，如果以色列不愿意庇护他，那么一切就完了。

　　“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为以色列做过什么？我是以色列的‘代理人’。” “出去！”

　　“我来这里是要恢复我的以色列公民身份。我们是犹太人，我们现在站在以色列的领土上，你不能赶我们走。”

　　“出去！”门卫大喝。

　　波拉德开始变得抓狂，他的声音撕裂了，眼泪从脸上流下来，他哀求门卫：“你们不能这么做，求求你！”但最后，绝望的波拉德还是被撵了出来。美国联邦调查局的车队已经在外面包围了使馆周围，波拉德一走出使馆，就以间谍罪、叛国罪等罪名被警察戴上了手铐。波拉德那辆轿车里满载着他为以色列当间谍的铁证。

　　二

　　波拉德从小就知道纳粹大屠杀，知道他们家的70多个欧洲亲戚死在纳粹的集中营里，以色列成了波拉德心目中真正的祖国。

　　一个愤怒的男孩

　　波拉德1954年8月7日出生于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个富裕犹太人家庭，他的父亲波拉德教授是一个微生物学家，母亲是家庭主妇。尽管父母都是美国公民，但父母俩都为以色列事业狂热，都培养他们的儿女热爱以色列，波拉德从小深受犹太历史和文化的熏陶。

　　痛苦的求学经历让波拉德对以色列的认同感进一步加深：尽管波拉德的成绩非常优秀，可因为他是犹太人，所以别的孩子不喜欢他。同学们常常嘲笑他是“四只眼”，这使得幼小但却非常聪明的波拉德越发相信，只有以色列才是犹太人的真正祖国。

　　1967年，几个阿拉伯国家和以色列发生了战争。还是一个13岁少年的波拉德对此感到非常愤怒和担忧：一个小小的国家怎能抵挡得了这么多敌人的攻击？小波拉德抽泣着对母亲说：“他们这是要灭绝犹太人。”母亲安慰他以色列肯定能度过难关。当波拉德第二天醒来，发现所谓的“六日战争”已经以以色列胜利的结局告终的时候，波拉德兴奋地喊：“太好了，我又可以看到以色列了！”

　　1968年，波拉德随父母去欧洲游览了一趟，这次欧洲之行对波拉德影响甚远，波拉德亲眼看到了纳粹时期对犹太人犯下的罪行，他看到了铁丝网、集中营和焚尸炉，难以抑制的情感把波拉德推上了强烈的犹太情绪，像许多犹太人一样，他在心中暗暗发誓，永远也不会让历史重演。

　　1970年，波拉德以优秀学生的身份来到了梦想的祖国以色列进行参观。他后来回忆说，回以色列是他一生中最激动的时刻。从那以后，波拉德下决心一定要移民以色列，但他的家人劝他说，全家人都不反对他回以色列，但一定要等完成学业，并学得一技之长以报效以色列后再考虑。年轻的波拉德以优异的成绩被斯坦福大学录取，学习政治专业。不久，同学都知道波拉德对军事历史有极浓厚的兴趣，特别爱看间谍小说。

　　三

　　“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我愿意向你们提供美国的情报。”波拉德单刀直入的开场白实在是太白了！他难道是有意让我上钓？塞拉感到有点不安，但后来逐渐相信面前这位年轻人的诚恳和对以色列的忠诚。

　　第一次碰头

　　1979年，波拉德被海军情报部门录用，担任一名情报分析员。波拉德前后在海军情报局工作了7年。经过2年的工作后，波拉德终于有资格接触一些机密的资料。在美国，敏感资料通常被划分为4个等级：秘密（Confidential，不当公开可能对国家安全造成适度的损害）；机密（Secret，未经批准公开可能对安全产生严重的威胁）；绝密（Top Secret，将造成额外严重的结果），特别隔绝信息（SCI，绝对要求严格保密，军队和情报部门中非持通行证的人不能接触的资料）。

　　1981年，波拉德遇上了21岁的安·蘅德森，蓝眼睛、漂亮的安后来成为了波拉德的第一任妻子。安也是一名犹太人，但她没有她丈夫那种狂热的犹太情绪。

　　1983年，美国总统里根与以色列签定美以情报互享的协议，波拉德却认为美国没有真正执行这一协议。有一次，波拉德说他看到了一份伊拉克正在制造毒气工厂的资料和照片，并准备把目标瞄准以色列，但他的上司听完后不以为然地笑着说，“犹太人太神经过敏了，他们老记着二战中的经历。”波拉德对此感到十分生气，他得出的结论是，美国根本没有全心全意保护其盟友在中东地区的安全和利益。“那就让我来做吧！”波拉德心中作出了决定。

　　就在这时，波拉德通过讲座结识了前以色列的著名空军上校阿维恩·塞拉，塞拉退役后去了美国纽约大学攻读电脑课程。波拉德要求和塞拉单独会面。

　　在华盛顿希尔顿酒店里，一见面，波拉德就直入话题：“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吗？或许你根本不知道，美国向以色列隐瞒了多少关键的情报。”

　　波拉德的单刀直入让这位上校愣了：这种开场白实在是太白了！他难道是有意让我上钓？塞拉感到有点不安。但随着波拉德话题的逐渐深入，塞拉开始相信面前这位年轻人的诚恳和忠诚。

　　四

　　“为以色列服务，他完全是出于对以色列的爱和忠诚所驱动，不计报酬；但是他不收钱反而让主人感到不放心，于是他每个月拿1500美元薪水。”

　　代号：“猎马”与“老头”

　　塞拉向上级报告了这件事，波拉德很快就被以色列情报机构选中。波拉德成为了以色列间谍，把成千上万页的美国机密情报送到以色列人的手里，成为以色列历史上最有价值最重要的间谍。波拉德在以色列情报机关中的代号为“猎马”。“猎马”（Hunting Horse）在英语中与希伯来（Hebrew）读音相近，以色列是主人，而自己就是主人手下的一匹马，帮助猎取有用的猎物。 更让人震惊的是，波拉德从来没有跟以色列人提过报酬的事，他称自己完全是因为热爱以色列而当间谍。一次会面中，塞拉提到了报酬问题，波拉德说他对钱毫不感兴趣。

　　但以色列方面却对波拉德不计报酬的做法感到不安，因为如果是一个义务的间谍，即意味着他随时可以从中抽身不干，或者出尔反尔，但有偿间谍却不能这样。所以间谍收钱会让主人放心。

　　1984年11月，在以色列情报机构的巧妙安排下，波拉德和妻子飞到巴黎“度假”。在巴黎“度假”期间，波拉德被介绍给了一个名叫拉菲尔·埃坦的以色列人。他就是以色列最出名的间谍组织LAKAM的头目，其代号为“老头”。埃坦和塞拉对波拉德下达了详细的指示，告诉波拉德他们需要哪些机密资料，然后他们将每个月支付给波拉德1500美元，此外还有其他许多珍贵礼物，例如波拉德妻子手上戴着的钻石和蓝宝石戒指。

　　1985年10月1日发生了令波拉德自豪无比的事情：以色列轰炸了位于突尼斯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总部，60多人死亡。巴解组织主席阿拉法特因为当时不在家侥幸逃过一劫。波拉德对此感到雀跃不已是因为正是由他向以色列提供了关于巴解组织总部和突尼斯防空系统方面的情报，此外，以色列战机须飞越的利比亚领空的防空力量情报也是由波拉德所提供，以色列正是借助了这些情报，精心策划了一次突袭。

　　但随后几个月里，波拉德的表现越来越引起海军情报机构的怀疑。反间谍人员秘密检查了波拉德的办公桌，结果发现了许多信封，这使得他们立即意识到波拉德是个间谍，而幕后的国家是以色列。

　　五

　　此时，波拉德也发现自己被调查，联邦调查局有可能随时对他下手。于是他向以色列使馆发出了求助信号。以色列使馆的间谍头目经过紧密的磋商，最后决定美以关系比波拉德重要，他们做出了放弃波拉德的决定。

　　过桥抽板终不悔

　　在一个周五，当波拉德拿了一份机密文件并准备交给塞拉的时候，波拉德被FBI带回了警局。在审讯室里，FBI和CIA的官员共同询问波拉德。波拉德要求给妻子打一个电话。接通电话后，波拉德在电话中跟妻子说：“见到了我们的好朋友吗？他们要结婚了，记得送上我们的仙人掌礼物，并转达我对他们的爱。”这是波拉德给妻子的暗号。波拉德和妻子买了一盆绿色的仙人掌，他们商量好，如果一旦他说要送掉仙人掌，即意味着要马上销毁家中一切对波拉德不利的文件，其中有一些至为机密的文件则夹在他们的结婚相簿中。

　　波拉德妻子安听到丈夫的暗语把事情全部办妥后，她惊慌地找到了塞拉。他们在一家饭店里碰面，安告诉塞拉，他的丈夫需要帮助。塞拉也感到事态的严重，马上报告上级，但以色列却从没有准备过为这些间谍们安排“走路”的计划。以色列只照顾部下的安全，他们告诉塞拉要尽快离开美国，越快越好。塞拉设法先让安安心下来，说他会处理好一切事情。但他回头马上回家与妻子登上最快的航班离开了美国。

　　当塞拉离开美国安全到达伦敦后，波拉德却一脸苍白地在审讯室里接受越来越严厉的盘问。后来，波拉德承认自己偷走机密文件并用以出售，但他否认卖给了某个政府或者国家。在整个审讯过程中，波拉德非常忠诚地遵照他主人的命令——绝对不得提起以色列。波拉德称文件卖给了他的一个朋友，而他并不知道文件的用途。“或许它们是用于帮助阿富汗的自由战士？”波拉德装起了糊涂。

　　与此同时，塞拉和埃坦商量是否要救波拉德，但埃坦似乎丝毫没有这种想法。他要求塞拉尽量避开美国人的怀疑视线，而波拉德只能是一块用完被丢掉的“桥板”。当然，此时的波拉德夫妇还不知道这个决定，他们还一心想着以色列来打救他们。于是出现了故事开篇波拉德夫妇驾车逃到以色列大使馆的一幕。

　　六

　　短短18个月的间谍生涯里，波拉德向以色列提供了50多万页的机密文件，波拉德成为以色列历史上最有价值最重要的间谍，也是美国对盟友间谍判刑最重的一个。

　　间谍梦醒一场空

　　从被捕到上庭期间，波拉德在拘留所中还一直满心期望以色列至少会为他说几句好话。但是美以政府协商后的结果是，美国将起诉波拉德，并且，以色列将会把所有波拉德向他们提供的文件交还给美国。

　　据美国媒体披露，从1984年6月至1985年11月短短18个月的间谍生涯里，波拉德共向以色列提供了数以千计、多达50万页的敏感性文件，相当一部分属于绝密级别。其中，有一部分是亲美的阿拉伯国家的军事情报，包括约旦、埃及和沙特阿拉伯。这当中包括美国在整个中东地区秘密情报员的名单。

　　在对以色列方面的救援彻底失望后，波拉德一改常态，全盘托出他当间谍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细节，以此换取从轻发落。但波拉德始终不承认自己是叛国罪，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帮助美国的盟友。

　　尽管波拉德相当合作，但是最终1987年3月他还是被判终身监禁。听到这个判决时，无论是波拉德还是当时法庭内的人都惊呆了，因为人们本以为波拉德最多被关几年而已。从来没有一个盟友的间谍被判刑超过14年的。而他的妻子也因为参与丈夫的间谍活动，被判5年监禁。

　　许多同情波拉德的人、美国的犹太人纷纷为波拉德的判刑感到不满，他们18年来一直在争取为波拉德减刑。

　　波拉德的案子甚至成为政治问题的导火线，这判决里面究竟有没有反犹太人主义的情绪，人们争论不休，从一定程度来讲，波拉德加深了美国国内犹太人与反犹太人之间的矛盾。

　　1988年，以色列终于公开承认波拉德是他们的间谍，并准予波拉德以色列的公民权。许多以色列高官还亲自到囚里探望波拉德，并要求美国释放波拉德。

　　1990年，波拉德与妻子安离婚，而后与其一个忠实的支持者伊丝特共坠爱河，伊丝特是加拿大人，她也是一个正统的犹太人。1998年，波拉德正式获得以色列国籍。

　　2003年9月2日，这是已经被关押了18年的波拉德首次在华盛顿法庭上露面，之前波拉德及其支持者多次上诉均被法庭所驳回。在克林顿时期，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CIA）特尼特甚至威胁，如果波拉德被释放，那么他将辞职。因此，直到2000年克林顿卸任前几天的最后一次总统大赦，波拉德也不在释放的140人名单当中。如今，波拉德及其支持者又把希望放在布什政府的身上。 听证会将讨论是否接受这位49岁囚犯多年来的减刑请求。在当日举行的听证会上，波拉德称检察官曾许诺，只要他主动交代认罪就可对他从轻发落，但最终检察官违背了诺言，仍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然而，波拉德要获得释放却没有那么容易，因为他将太多的情报出卖给了以色列。负责调查波拉德的美国前情报官认为，波拉德是美国的叛徒，以色列如果愿意向美国提供波拉德情报的所有细节，那么波拉德才可能减刑，甚至释放。

　　波拉德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心中神圣的国度——以色列？

　　□两种说法

　　（1987年3月审讯波拉德的法庭上）

　　控方律师结案陈词：

　　“我知道许多人都认为光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就足以作为波拉德减刑的理由。诚然，以色列从来就不是美国的敌人。但是，波拉德的行为非常严重，谢天谢地，幸好还没有造成巨大的伤害。但如果说波拉德认为只要不是把情报提供给苏联就不会使国家蒙受损失的话，那么这是伪饰；如果他希望借着把自己美化成一个伟大的犹太爱国者而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的话，那么这是欺骗。与此同时，在这神圣的法庭上，法律的尊严也要得到应有的维护。”

　　波拉德的自辩：

　　“在被拘留的日子里，我反省了自己的行为。任何幻想、借口都无法为违法的行为正名。但是，如今我以合法的手段对我之前的行为加以补救。我希望我的悔过可以换来从轻发落。我辜负了国家对我作为一个公民的信任，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损害国家的利益。我是一个具有爱国心的美国人，同时也忠诚于以色列。此外，我感到遗憾的一点是，我当间谍时接受了报酬，但是，个人利益从来不是驱使我的动力。”

　　□三大疑问

　　盟友间也互派间谍？

　　实际上，以色列是美国的亲密盟友，有人甚至把以色列称为美国的第51个州，可见两国的“铁杆”关系。美国不仅在中东问题上强烈支持以色列，提供给以色列的情报也常常是无偿分享的。但任何关系再好的国家也不可能向对方事事通报，于是就出现了盟国之间互相安插的间谍，这种间谍又常常被称作为“友善间谍”。

　　美国学者伍夫·布利（Wolf Blitzer）在其《领土的谎言》（Territory of Lies）一书中认为，美国不愿向以色列提供的情报主要为有关情报的来源以及获得情报的方式的内容，此外，一些和美国友好的阿拉伯国家如埃及、沙特和约旦，他们的情报也不会被泄露给以色列。伍夫还认为，情报的共享和交换必须是互利的，否则情报较弱的一方从另一方获取情报就会处于被动。

　　为何偷取盟国情报？

　　美国对以色列也一直有所监视，比如拍摄以色列军事基地的卫星照片，而这些成为了波拉德向以色列所提供情报中的重要内容。以色列也同样相信美国在他们那安插了鼹鼠。就在波拉德间谍案被曝光后，当时的以色列国防部长宣称，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以色列发现了不下5个美国间谍，并被驱逐出以色列境内，但为了维护美以间的友好关系，他们都没有受到以色列的起诉和囚禁。

　　但使美国感到疑惑的是，以色列为什么要冒大风险去获取一些大部分美国都会提供的情报，或许这与以色列随时随刻带有的国家安全危机感有关。

　　以色列为何“见死不救”？

　　有些人认为这是为了顾全以色列与美国的关系，还有不透露姓名的消息来源称，如果当时以色列大使梅尔·罗斯恩（Meir Rosenne）正在使馆的话，他会收留波拉德并用飞机把他送到以色列。但当时梅尔正在巴黎。

　　在波拉德被捕后， 以色列政府立即否认波拉德是他们安排的间谍。时任以色列总理西蒙·佩雷斯和外交部长都称对此事毫不知情。本版编译 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