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小说永远不过时(独家报道)(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0月01日04:05 环球时报

渡边淳一近照刘迪摄

　　本报驻日本特约记者刘迪

　　9月24日黄昏，东京涩谷秋雨微寒，大街小巷万伞争艳。日本当红作家渡边淳一事务所坐落在涩谷一角。渡边先生第二天就要前往北京，参加文化艺术出版社全新推出的《渡边淳一长篇经典全集》的签名售书活动，并于26日下午2时与中国作家、学者在社科院外文所进行座谈。就在他访华的前夜，本报记者与渡边淳一先生做了一席长谈。以下为其中的部分内容。

　　我的主题就是男女问题

　　记者：有人说涩谷是日本年轻人的圣地,记得你多年前曾出过一本《涩谷原宿公园大道》的书,你对涩谷的氛围一定有特殊的领悟。

　　渡边：对，搬到这里已有25年了，可以说我对涩谷情有独钟。在涩谷，你能看到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人，但不会看到穿同样制服的人。年轻人服装各异、发型不一，这是因为他们希望表现自我。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倾向。

　　记者：中国的日本文学研究家叶渭渠认为，你的恋爱小说与日本近世以来的“好色”文学思潮有一定关联,你自己是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渡边：的确，我的小说与日本传统有某种关联，但它具有自己的特点。说到底，我的主题就是男女问题。它不是年轻人的恋爱小说，而是中高龄的小说，是中年以上人们的恋爱。与年轻时代的恋爱不同，我想写的是包括性爱在内的成年人精神世界中更为严肃、更为深层的内容，想描写爱的各种形式。

　　记者：你如何区别年轻人的恋爱与中年人的恋爱？它们有何不同?

　　渡边：这次中方安排我讲演，我想把重点放在“我为什么写男女小说”上。我不说“恋爱小说”，因为在日本，“恋爱”一词有年轻人的很肤浅的意味，所以我叫“男女小说”。我认为,“男女”是一个永恒的主题，不会过时。如果写社会、写体制等，小说很快就会过时。过去在冷战时期，盛行间谍小说、战争小说，但到现在怎么样呢？美苏冷战已成过去，在日本这种小说已无人光顾。以事件为中心的写法是不行的。我想直指男女的本质，人的本质不会改，写男女关系本质的书永远不会过时。《源氏物语》写的是1000年前的事，现在读还很有意思。

　　记者：现代的爱情与1000年前的爱情形式肯定有所不同。

　　渡边：形式上的确有很多不同。但爱情的本质是不会改变的，挚的热恋、男人的狡猾、女人的炙热与变心，无法相见的怨恨、远去别离的悲伤，爱的千种烦恼、人内心的矛盾等等，这些问题永远不会过时。

　　为什么不会过时呢？因为爱情只能是一代人的体验。比如我，当我已经完全体验了什么是夫妇之爱、男女之情之后，我就会死去。而我的后代成长起来，他们将从零开始。恋爱与男女关系，只有体验才能了解，这与学问完全不同。有人问我男女小说描写的范围，我只用了一句话概括，即“男女之间用理论难以说明的实在”。在人的身上，有许多用理性、知性与道理无法说明，是非理性的，但却是实实在在能感觉到的东西。

　　我以前曾做过医生，医生一定要从逻辑推理的角度来观察病人。但小说是非逻辑的，它所覆盖的恰好是逻辑企及不到的领域。当然两者都需要对人的爱，都必须对人具有深刻的关怀。但是，文学与医学探究人的方式不同，医学是通过肉体达到理性的结论，而小说则是从精神上探究理论无法解决的问题。

　　恋爱小说就是与社会体制做斗争

　　记者：我觉得你的一系列有关中年情感危机的小说，反映了人类现存价值体系的矛盾。当前，世界各地的城市化趋势、人类的全球性流动都加强了对价值体系的冲击。

　　渡边：我本人对一夫一妻这种婚姻制度抱有怀疑。我认为这种制度不符合人的本性、愿望与野心。因此，在今后的100年中，一夫一妻制将逐渐崩溃。这个原因是，不论如何相爱的男女，如果他们结婚成为夫妻，那么他们就会迅速地失去恋爱时的热情。以日本为例，许许多多结了婚的人最头疼的就是成了“无性夫妇”。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人与人的距离太接近了。在一个狭小空间中夫妇每天厮守一起，情欲肯定消失。情欲是要有距离的，必须有危机、有屏障。如果男女结婚，两人随时可以相见，就会没有相见的欲望了。两人结婚之日，即是爱情衰退之始。

　　在日本对婚姻最为不满的是女人，因为在这种制度下女人完全被忽视。日本男人要求女人生儿育女，长此以往，男人就不再把女人看作是女人，而只是育儿的工具，性爱消失了，男女仅仅是同伴，只是生活在一起。

　　记者：有人说你的作品具有一种“革命性”，你是否认为自己是在挑战社会现有秩序，或者说是在破坏社会秩序?

　　渡边：对，我在作品中不断地挑战道德与伦理。我认为，恋爱小说从根本上说是与社会体制做斗争。

　　记者：在《失乐园》中，你把男女主人公安排在幸福的顶点中死去，这是否是一种象征？你为什么设计这样一种结局？

　　渡边：《失乐园》的男?魅斯荚牖椋嵌际腔橐龅氖О苷摺<偕杷侵匦陆峄椋峁嵩趺囱兀克强隙ㄓ只嶂匦孪料氯ァＮ巳门派降购0愕陌中氯ィ挥兴馈卺鄯迨彼廊ァＵ馐俏业幕菊苎АＤ阆耄绻墙峄椋?10年之后就会成为一对相互厌烦的夫妇。

　　记者：你的观点在日本能够获得多少人的支持？

　　渡边：女性中有相当的比例是赞成的。日本以往的男主女从类型的社会正在迅速崩溃。在日本的城市中，过去那种男人挣钱养家、女人相夫教子、一生照顾男人的模式已经过时。女人讨厌那种男人。人们希望两人挣钱、两人享受。

　　记者：按你的预想，100年后，人类的婚姻制度消亡，那么男女将保持怎样的一种关系?

　　渡边：人们各自按照自己的理想生活，这就是我的想法。我讨厌有人规定人“应该”怎样生活，比如什么孩子20岁就应该结婚，结了婚就应该生孩子，老人应该照顾孙子等。我觉得想结婚也可以，想同居也可以，想分开那就分开。不结婚，也可生下爱人的孩子，姐弟恋也可以。男人全职从事家务，女人外出工作也可以。要承认各种类型，这才是有个性的生活。

　　只写纯粹的恋爱

　　记者：你小说中省略了社会因素，主人公都是中年男女，他们拥有很好的职业，过着优雅的生活。有人说这是一种“奢侈恋爱”。为什么这样?渡边：我想写“纯粹恋爱小说”。

　　记者：摆脱社会因素?渡边：对，我在小说中省略了身份差异、贫困、体制等描写。因为如果小说中加入与恶势力斗争、为某种原因要逃亡等内容，变数成分就会增多。《源氏物语》是很好的恋爱小说，就是因为只有贵族才能进行纯粹恋爱，因为他们生活无忧，不用考虑第二天要去上班，所以他们可以全身心去爱。欧洲的贵族小说中，也是恋爱小说最好。如果写一个普通人，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但他却不得不考虑第二天早上9点要上班的事情，喝酒高兴时，想去下一家酒吧继续喝，却又没有钱，爱情的描写就会受到非恋爱因素的干扰，这种恋爱还是让别人去写。

　　下图：渡边淳一给本报的题词：向环球时报各位朋友问好珍贵为花渡边淳一（“珍贵为花”出自日本能学大家世阿弥所著《风姿花传》，意思是不断追求纯粹的新鲜的感觉———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