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余万里

　　施瓦辛格的成功符合美国价值观的众多要素。从某种意义上说，施瓦辛格的当选超越了现有民主政治的权力结构和游戏规则，成为“后现代政治”的一次展现和一场实验

　　当地时间10月8日晚，美国洛杉矶，“世纪广场饭店”。

　　在彩灯、标语、彩旗和飘洒的彩纸中，“终结者”阿诺·施瓦辛格向兴高采烈的人群挥舞双手。满面春风的他左手拥着美貌的妻子，右手扶着岳父、岳母，穿过人群，登上讲台：“我要成为人民的州长。我要代表每个人。我信任加利福尼亚的人民。而且，我知道我们可以共同成就伟大的事情。我知道我们齐心协力可以使之再度成为世界上最伟大国家的最伟大的州！”在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中，他与妻子携手致敬并拥抱接吻。

　　如果这一幕出现在好莱坞新出品的动作大片中，观众会期待接下来的镜头里会突然窜出若干蒙面枪手，枪声大作，人群尖声惊叫、四处躲藏；这时，施瓦辛格挂起招牌式的冷酷，戴上墨镜，左手一支手枪，右手一支冲锋枪，沉着地将对手一一“终结”……然而，这一次施瓦辛格要让他的影迷们“大失所望”了。

　　这是真实的现实，不是《真实的谎言》。他赢得了一场真正的选举，成为真正的加利福尼亚州州长，他的对手不会蒙上丝袜、带着枪冲进来，他也没有带枪，因为对手们正通过电视向他表示祝贺。他需要应付的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盛大的政治庆典，他需要在脸上挂着政客式的微笑，很生硬，显然欠些火候。

　　好莱坞“政治”大片

　　2003年美国加州围绕罢免、选举州长发生的政治风波虽然不是好莱坞电影公司的作品，但比任何好莱坞大片都精彩。如果把参加州长选举的选民、关注选举事件的国内国外公众都折算成票房收入的话，这一事件绝对占据全美乃至全球票房排行榜的首位，今年夏天好莱坞的众多大片——《海底总动员》、《黑客帝国2》、《绿巨人》、《X战警2》，甚至包括施瓦辛格的新片《终结者3》——都得甘拜下风。

　　如果从纯粹的电影制作角度看，加州州长的罢免和选举事件也绝对不失为一部精彩的大制作。一方面，明星阵容强大、场面宏大。大名鼎鼎的动作巨星施瓦辛格担纲出演主角，形象乏味的前州长戴维斯是“反派角色”的最佳人选，除此之外还有130人之多的配角阵容，其中包括人气旺盛的著名色情女郎安杰琳、芳龄22的色情女星玛丽·凯里、著名色情杂志《皮条客》老板拉里·弗林特、以一曲《取消政府，拥有财产就是行窃》闻名的朋克摇滚歌星杰克·格瑞沙姆等等。当然还包括在投票站门口排队的近800万群众演员，如此宏大的气势必定令斯皮尔伯格之流叹为观止。

　　另一方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首先，由于党派斗争，加州政府出现“财政危机”。7月23日，共和党人揭竿而起，汇集130多万选民的签名，要求通过罢免州长。8月6日晚，施瓦辛格在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的“杰伊-雷诺今夜秀”中宣布竞选加州州长。主角出场后，种种非难和阻碍接踵而至：有人翻出历史旧账，揭发施瓦辛格的父亲曾是纳粹“褐衫军”(冲锋队)成员，还指控施瓦辛格十分赞赏希特勒的发迹史；有人利用计算选票的打孔机做文章，使联邦巡回法院裁定州长罢免选举延期举行，但法院在一周后戏剧性地推翻了自己的裁决。

　　然后，精彩场面出现了，6名妇女指责施瓦辛格对她们进行过性骚扰，其中还包括英国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施瓦辛格在一次集会上公开承认“我确实做过错事，那时我觉得很有趣，但是现在我意识到我冒犯了别人”，表示痛改前非，要当“女权维护者”。

　　后来，又有10名女子绘声绘色地描述施瓦辛格如何对其大施“咸猪手”，其中年长者51岁，还有人将这位前健美冠军的裸照公之于众。最后，在度过重重风险之后，主人公赢得了52%的支持率，以超出第二名22个百分点的绝对优势、众望所归登上州长宝座。

　　施瓦辛格的成功当选是这一出大戏最圆满不过的结局。试想，如果获胜的是那个“平庸而缺乏个人魅力”的反角戴维斯，或者是另一个庸庸碌碌的政客，那么这不过是又一部乏味和平庸的政治记录片；而如果获胜的是某一位妖艳的女配角，那么此剧“少儿不宜”。因此，2003年的加州大选成就了一部精彩的英雄诗史片，导演可以用这样一个特写镜头结束全剧：在妻子无限柔情的目光中，“硬汉”施瓦辛格的脸上荡漾出灿烂的笑容，说：“我回来了，州长选举的胜利圆了我为民众服务的宿梦。”

　　“后现代政治”秀

　　施瓦辛格主演的这部并非好莱坞、胜似好莱坞的新英雄大片有很多看点。首先，从选举政治的角度看，加州州长的选举将对明年即将拉开帷幕的美国总统大选产生重要影响。

　　加州是美国最富有的一个州。2000年州生产总值为1345万亿美元，比法国和中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还多。加州拥有全球信息产业的心脏——“硅谷”，《财富》杂志评出的全球500家最强企业中，56家企业的总部设在加州，包括惠普、思科和迪斯尼等。加利福尼亚是美国人口最多的一个州，约3400万，其中登记选民1540万。加州拥有总统大选的54张选举人票，这是任何美国总统候选人都无法轻视的大票仓。最近三次总统选举，加州都是民主党的天下。这一次，施瓦辛格披挂共和党的战袍将民主党人挑落马下，自然使共和党人对明年的总统大选产生无限的遐想。

　　其次，从社会文化的角度看，施瓦辛格的成功再度复活了美国人关于“美国梦”(American Dream)的神话。施瓦辛格1947年出生在奥地利，小时家境贫寒，父亲的家教十分严格，造就了他坚定的意志和争强好胜的性格。1968年，他只身带了20美元到美国，1983年才获得美国国籍。他早年从事体育工作，曾7次获得奥林匹亚健美先生称号；后来涉足银幕，成为闻名全球的好莱坞动作巨星，并因此获得巨大的财富。如今，他又成功登上了美国政治的舞台，继续上演着“美国英雄”的传奇经历。不过，由于他不是出生在美国本土，只是一个归化公民，按照美国现行法律，他不能竞选美国总统。

　　施瓦辛格的成功符合美国价值观的众多要素。他的移民和归化背景符合美国多元种族主义和多元文化主义的主流意识形态口味。他出身贫寒，完全凭借个人的努力和奋斗跻身美国上流社会，成功演绎了美国个人主义文化的人生轨迹。

　　他的成功可以让无数美国母亲教导孩子们要勤奋、刻苦、意志坚定、努力奋斗。他的成功也可以使无数心怀“美国梦”的新移民相信美国是一片机会平等的热土。施瓦辛格在演说中曾经动情地说：“我来到这片热土时一无所有，是加州给了我一切！今天，加州给了我最大的一份礼物，你们将你们的信任投给了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这段话可作为“美国梦”的最新注脚写入美国中小学的教科书。

　　最后，从政治文化的角度看，施瓦辛格的成功生动地体现了当代美国民主政治的特征和弊端。当代美国政治文化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传统政治话语和政治行为的极度衰败，美国政治学家卡尔·博格斯称之为“政治的终结”。

　　其主要表现为政治生活的空洞化，在年复一年的选举大战中，政客们喋喋不休地辩论减税、加税、堕胎、枪支之类的话题，公众对政治人物个人形象和隐私的关心远远高于对政策问题的兴趣。于是，政治斗争也变得更加无聊，1998年的克林顿性丑闻案，衣冠楚楚的政治人物围绕总统裤子的拉链问题争论不休；2000年的总统大选，计票打孔机的错误决定了一位总统的当选。在这样的政治生态中，公众对政治生活越来越冷漠，对政府的信任度从20世纪60年代的75%下降到90年代的25%；1998年国会中期选举的投票率只有36%，2000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投票率也只有50%。

　　施瓦辛格的这次州长选举也没能幸免政治生活的空洞化和低级趣味化。在选举过程中，这位大明星的家底、个人隐私和操行缺点也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他的身体甚至被一丝不挂地登上了报纸杂志，不过施瓦辛格作为健美冠军的优美身材可能会吸引更多的选票。因此，他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归功于低级趣味化的美国政治文化，他的知名度和银幕形象把此次加州选举演绎成一出完美的政治大片。

　　这一点令美国总统布什也自叹弗如，他在视察加州时问道：“为什么施瓦辛格可以成为美国政坛呼声极高且具传奇色彩的人物，甚至使总统都黯然失色？这说明什么？是不是施瓦辛格以后还可以成为总统？这是政坛上的一场戏剧，它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眼球，这很有意思。”

　　但是，此次加州罢免和选举州长的风波在更大程度上反映了公众对于美国政治现状的不满，可以说是公众对于现有权力结构和政治文化的一次集体反叛。

　　民主党州长戴维斯遭到罢免，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二位中途落马的州长，其原因可以归结为经济不景气、失业率上升、财政赤字过高。然而，加州选民抛弃了一位有20年从政经验的政客，却把一位毫无政治经验，最高只出任过“总统体能训练顾问班子主席”的人物推上了州长的宝座，难道加州的选民们真的相信施瓦辛格能像银幕上魔鬼终结者一样“终结”加州面临的种种经济问题吗？

　　结论恐怕是否定的。此次加州选举，公众表现了相当高的参与热情，投票率高达65%，又以相当高的支持率推举施瓦辛格，其主要动因是对戴维斯表示不满，因此他们宁可选择一个政治门外汉，也不愿再找一个政治家。从这个意义上看，施瓦辛格的当选超越了现有民主政治的权力结构和游戏规则，成为“后现代政治”的一次展现和一场实验。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

　　阿诺州长工作簿

　　根据美国法律，阿诺有望于11月中旬正式走马上任，接替被罢免的民主党现任州长戴维斯。

　　施政纲领：努力削减财政赤字、振兴经济、扩大就业和促进教育。

　　施政方向：做“人民的州长”，不会辜负选民期望，也不会为特殊利益集团服务。

　　首要目标：对财务情况进行独立审核，处理加州财政赤字问题，取消一项有争议的新车税。

　　面临挑战：如何做到在不增税的情况下削减巨额财政赤字，如何与民主党控制的议会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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