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在美国就医费用高得吓死人，所以出国前很是备足了一番药品，加之同学间互通有无，合理搭配，因此大家带到美国的药品之多，简直可以开一个品种齐全的中药铺。以我为例，出国前一应药品全由夫人细心张罗，打成结结实实的一包，我到美国后打开一看，发现光是感冒药，就带了五六种，其中深得我爱的强力银翘足有二十包，西羚解毒、阿司匹林、金嗓子喉宝、草珊瑚各有若干。另有治拉肚子的，治沙眼的，消炎的，去火的，五花八门。

　　但百密一疏。到了美国后，没想到感冒之类的常见病几乎不再发作，因空气污染少，咳嗽、咽疼、眼睛模糊等老顽症也渐渐消失，故所带药品尚未发挥应有作用。而另一种“疾病”的突如其来，却令人苦恼不堪，因为大家都没有准备这方面的药品。这就是：运动带来的损伤和病痛。

　　我们在伊大，下午是不安排课程的。而伊大的体育设施，又是出人意料的好。游泳池、健身房、篮球馆、网球场，桑拿室，真是人见人爱，所以许多人下午常常是在这里呆着。呆着就呆着吧，偏偏又不停留在做些力所能及的运动，一弄就剧烈了，于是问题接踵而至。崴脚的、扭腰的、呛水的、撞墙的，不一而足。所幸未出大问题。

　　不幸发生在我身上。

　　不久前，由国家教育部派出的一批留学生来到伊大，与我们同住一个社区，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有一天，突向我们下战书一封——打一场篮球比赛。

　　接下战书，我们开始备战，每天傍晚，在住处附近的简陋场地上“封闭训练”。一场模拟比赛下来，无不累得瘫作一团。正式比赛的时候，这些小我们六七岁的留学生生龙活虎，满场飞奔，把我们带得疲于奔命，找不着北。

　　我就是在这么一场赛事中光荣负伤的，膝盖内侧韧带拉伤。到了夜里，疼痛难忍。第二天晚上入厕还得扶墙，感觉事态不妙，天明即奔医院。

　　学校的小医院掩映在一片小树林中，我们上课时经常经过那里，印象中古色古香的样子。因为早就交了一笔不菲的医疗保险费，所以我们上医院是免费的。

　　我回绝了朋友的帮助，自己坐车去医院，想试试自己独立接触美国社会的能力。由于英语尚未过关，我抱定主意，当听不懂别人话的时候，就学习祥林嫂，逢医生就谈自己的病情“我是在一场比赛中伤了腿……”

　　可一上来还是遇到了麻烦。当我按照导医台漂亮小姐的指令，填完一张黄颜色表格，并在划卡机中潇洒地划过证明自己身份的ＩＤ卡时，导医小姐笑容可掬地说：“对不起，先生，这里只为学生服务，你是学生吗？”我们是访问学者的身份，算不算学生？真是急中生智，我说，我的好多同学已经来此就医过。这是真的，上个月，美国西部闹牛天花，一个同学脖后起痘两个，就曾来此看过医生。

　　但导医小姐仍是不从，她让我等一会儿，进去请示领导。一会儿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一见面，我先说，“我是在一场比赛中伤了腿……”中年妇女看看我的腿：“可怜见的。但是先生，这里只为学生服务。”

　　扯了半天皮，没有一点用。我说，我还是给我们的领导打个电话吧。正当我翻看电话号码本的时候，导医小姐一声惊叫，“查到了。”原来，经过不懈努力，她终于在一个花名册上查到了本人大名。中年妇女立刻向我道歉：“对于我们的失误给您造成的麻烦深表歉意……”

　　在导医小姐的帮助下，我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一个医生喊着我的名字，将我领到了她的工作间，问年龄，问身高，称体重，量血压。我感觉不对，说：“我是在一场比赛中伤了腿……”她笑笑：“我知道。”说着将填好这些信息的表格，交到不知哪里去了。让我在另一侧的长沙发上等一会儿。我恍悟到此人并非医生。

　　少顷，长长的走廊尽头款款走来一个小姐，在仔细核对了本人的大名后，将我领到真正的医生工作间。一个印度人模样的医生态度温良，仔细询问了受伤过程，并把膝盖周围每块骨头摸了个遍，然后不由分说，扯过一条绷带在伤处绑将起来，随后开药一服，就ＯＫ了。我试探着问：“是否拍个小片看看？”印度医生语气肯定：“无此必要。”

　　我去药房取了药，捧着个玻璃瓶，像捧着十世单传的婴儿（后来知道那不过是一瓶止疼用的布洛芬）。在通往医院出口的走廊上，再次与那个中年妇女相遇，她又一次向我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并且目送我出了大门。

　　本报记者　刘加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