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在苏联解体以来的10年中，从一个国有化程度几乎达到百分之百的国家遽变为一个完全私有化的国家，财产彻底的重新分配造就了俄罗斯一代超级富豪。尽管据英国《新科学家》杂志一项最新的调查显示，俄罗斯人的幸福感在当今世界上属于最低之列，但俄罗斯却拥有世界上最令人艳羡的富豪——这个国家一半以上的财富控制在7个经济寡头及其家族手上。

　　然而自普京总统上台后，趾高气扬的俄罗斯新贵们却有点烦躁起来。10月25日，当世界排名第四的俄罗斯首富霍多尔科夫斯基被全副武装的特种兵抓走时，全世界为之瞠目结舌，俄罗斯经济寡头们的不可一世的日子也似乎终结了。

　　作为俄罗斯新一代政治家中的佼佼者，普京上台伊始就似乎和国内的经济精英们较上了劲。他在当政后仅几周便拿俄七寡头之一的金融-传媒大亨古辛斯基开刀，控告他侵吞和诈骗国家财产，结果古辛斯基不得不流亡海外。3年下来，俄罗斯7寡头中已有3人亡命天涯，加上最新中箭落马的霍多尔科夫斯基，俄罗斯经济精英的最上层被打击面已经过半。

　　普京总统是政治家，其打击经济豪强的举动自然有其政治背景和政治需要。俄罗斯自苏联解体后实行了对原国有财产的全面私有化，但这场运动几乎立即就演化成了一场公开的掠夺，几代苏联人千辛万苦积累起来的国家财产被腐败官员和胆大妄为的暴发户通过“私有化证券”的方式抢夺一空。

　　就连当年被俄罗斯请来当私有化改革的设计师、美国的萨克斯教授都不得不在事后说：“我过去对大众私有化是过度乐观了，1991年捷克、1993年俄罗斯的证券私有化很快就变成了腐败性的资产掠夺。”私有化将30%以上的俄罗斯人变成了生活最低保障线下的赤贫，俄罗斯男子的人均预期寿命也下降到了50岁以下。

　　私有化掠夺分化了俄罗斯，也激起了俄罗斯普通民众的强烈不满。如今，许多普通俄罗斯人在谈到私有化以及在私有化浪潮中青云直上的富裕阶层时，往往用“仇恨”来形容他们的心情。显然，俄罗斯的新富阶层是带着“原罪”来到这个世间的。

　　在私有化的社会结果遭到普遍质疑，经济寡头遭到人民普遍反感的情况下，政治家的抉择将是十分清楚的——他只有站在民心一面。普京就任总统后的第一年，即2000年俄罗斯内务部查处的涉及私有化腐败掠夺案件就高达35.2万件。

　　尽管普京总统对有问题的经济寡头毫不留情，但外界也注意到他又一再宣称这并非要全面清算乃至否定私有化。政治毕竟是经济的集中表现，依俄罗斯目前的内外情况来看，再次选择另一条道路显然是不大可能的。而且，普京及其代表的政治力量也同俄罗斯的新富阶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办公室主任就是当年私有化计划中的一位重要官员。所以，俄罗斯目前不断演化、高潮迭起的政治戏剧，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即在更深的层面上透射出一个转型社会中的政治精英与经济精英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张力关系。

　　普京实行的这种打击豪强、限制资本势力扩张的政策，有着深刻的历史依据和政治逻辑的支撑。经济与政治是规则不同的两个领域，一旦经济精英，尤其是掌握巨大财富的经济寡头进入政治领域、掌握政治权力，就会对社会经济、政治秩序造成深刻危害，甚至会导致政治秩序的瓦解。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就像足球比赛中的球员不能当裁判一样，身为比赛一员又做比赛裁判，比赛显然无法再进行下去。社会领域也是一样。在市场经济关系中利益冲突的当事人掌握了政治权力，就意味着赢家通吃，市场经济秩序及其竞争就不复存在了。这当然是任何一个现代社会都无法接受的。普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防止具有巨大实力的经济精英进入政治领域，直接掌握政治权力。

　　在任何一个文明社会，政治精英与经济精英之间总存在着一种张力，关键是要保持二者的平衡。作为大国领袖的普京虽然年轻，但却熟谙政治规律，他对经济寡头的严厉政策并非要消灭俄罗斯的资本主义，而只是要让俄罗斯的资本家们守一点本分。

　　普京要从牛身上挤奶，却不能让奶牛闯进餐厅。(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副所长)-撰稿／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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