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风云廿二年 主持内阁会议883次

　　外滩特约撰稿 檀溪人/文

　　10月29日，亚洲任职时间最长的领导人之一--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主持了任内最后一次内阁会议，在充满感伤的气氛下，与其最亲密的同事们道别。这是就任以来由他主持的第883次内阁会议。次日，他又递交了一份辞去马来西亚执政党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巫统)主席职务的辞呈。31日，马哈蒂尔正式辞去已担任了22年之久的总理一职。

　　急流勇退

　　母亲曾教导他，吃东西吃到爽快的时候，就应该恰到好处地停下来。

　　事实上，这次辞职早在今年6月就已经决定了。当时，马哈蒂尔在主持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巫统）全国代表大会时，发表了情真意切的告别演说。

　　马哈蒂尔说，现在正值国家和政党强大之时，他想风风光光地下台，所以现在正是退休的时候。他说，他母亲曾教导他，吃东西吃到爽快的时候，就应该恰到好处地停下来。虽然这并不容易做到，但是他"谨记母亲的教诲，所以决定辞职"。 与会2200多名代表全神贯注地听了他的演说。在会场外，数千名巫统党员在大电视屏幕前驻足观看会议实况转播。巫统最高委员会成员在大会闭幕式上纷纷讲话，赞扬马哈蒂尔1981年执政以来为马来西亚带来的变化。马哈蒂尔在倾听这些赞许讲话过程中，眼中数次闪现泪花。

　　马哈蒂尔的接班人，时任副总理的阿卜杜拉·巴达维在会上说："国家和人民都为有这样一位能干的领导人而心存感激。"

　　笔者曾在马来西亚工作过，目睹了马来西亚在马哈蒂尔领导下发生的变化，并有幸接近过马哈蒂尔本人，多次聆听他的演讲。他给我的整体印象是：个性鲜明、反应灵敏、思路清晰。

　　弃医从政

　　1964年，他弃医从政。在他出任总理的22年间，他也曾遭遇过两次重大挫折。

　　马哈蒂尔于1925年12月20日出生于马来西亚吉打州首府亚罗士打的一个乡村。幼年家境贫困，马哈蒂尔自幼勤奋好学，中学毕业后，他曾开过咖啡店，卖过水果和手工艺品。1953年大学毕业，获医学学士学位，并于1957年在家乡吉打州开了一家私人诊所，由于医德良好、医术高超，在当地很有声誉。

　　马哈蒂尔早在1945年就投身政治，加入巫统。1964年，不满40岁的马哈蒂尔就当 选为国会议员。从此，他弃医从政。但马哈蒂尔的从政生涯并非一帆风顺。

　　马哈蒂尔早年是一名激进的马来民族主义者。马来西亚是个多种族国家。独立前夕，马华和巫统达成治国协议。巫统代表马来人同意赋予华人公民权，而马华则代表华人赞同马来人享有特权。马哈蒂尔不满足于宪法赋予马来人的特权，如马来人享有土地保留、公职比例、商业许可和奖学金的优先权，马来语为国语等。他猛烈抨击执政联盟，认为当时的巫统"过分"讨好华人，忽略马来人的贫穷问题，结果遭巫统开除党籍，并遭到马华的反感。

　　马哈蒂尔没有就此善罢甘休，他写出名为《马来人的困境》一书，阐释马来民族积弱不振的种种原因。此书一出版，便被政府禁止发行。1969年马来西亚发生种族暴动流血事件后，巫统掌控国家行政大权，制定了以马来人为主的国家文化政策和全面扶助马来人的新经济政策。这些政策几乎是以《马来人的困境》为草图。马哈蒂尔于1972年获准重新加入巫统，当年就当选巫统最高理事会成员。 1981年，马哈蒂尔当选巫统主席和政府总理，成为马来西亚的第一号政治人物。 自出任总理后，马哈蒂尔的政治地位一直十分稳固。在执政的22年间，他也曾遭遇过两次重大挫折，但最后结局都是有惊无险。

　　第一次是1987年，来自吉兰丹州的拉扎利挑战马哈蒂尔的巫统主席职位，引起巫统内部分裂，最后马哈蒂尔只好重组"新巫统"。第二次是在1998年9月，以经济政策上的分歧为导火索，马哈蒂尔解除了自己选定的接班人安瓦尔的副总理兼财政部长的职务，警方援引《内部安全法》拘留了安瓦尔，一度引起政局动荡和社会分裂。但这一风波也很快平息，并未对马哈蒂尔产生严重冲击。

　　无论在马来西亚民众还是在巫统和执政联盟内部，马哈蒂尔都一直拥有不可替代的威望和绝对的权威。政绩彪炳因为马哈蒂尔，马来西亚人民拥有了国家民族的自豪感。这或许是马哈蒂尔任内最大的成就。

　　马哈蒂尔上任后，励精图治，实行了一系列促进经济发展的政策。1982年初，马哈蒂尔宣布"向东学习"政策，即向日本和韩国学习。日本和韩国的现代化工程成了马来西亚的楷模。这也是马哈蒂尔为了不想照抄西方现代化模式而另觅的新路。

　　在他的领导下，马来西亚经济稳健发展。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前的10年里，马来西亚经济年均增长率达8%以上，马来西亚在全球经济竞争力排名表上跃居第21位，人均年收入从1986年的1830美元增加到1996年的近4000美元，国民富裕程度在整个东南亚地区仅次于新加坡和文莱。

　　金融危机使马来西亚经济严重受挫。马哈蒂尔在痛斥外汇投机客的同时，拒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药方"，对货币进行管制。经济专家当时认为，外资将因此却步，马来西亚将进入经济衰退期。然而，马哈蒂尔独树一帜的政策很快见效，领导马来西亚走出金融危机的阴影，经济复苏步伐是受金融危机打击国家中最快的。1999年，经济增长率就接近危机前的水平，经济重新步入了稳步成长的轨道。 如今，马来西亚拥有完善设施、良好的投资环境和世界级的海港。若与马哈蒂尔未上台前相比，现今马来西亚已发展成为一个高度现代化的新兴工业化国家。

　　马哈蒂尔富有远见，对国家大项目发展有超前意识。例如，20世纪90年代末建成的吉隆坡国际机场为亚洲四大机场之一，能满足马来西亚百年发展需要。

　　马哈蒂尔更为马来西亚勾画出宏图远景：到2020年，马来西亚将成为民主、发达工业国，各族人民将获得平等对待。

　　今天，绝大多数马来西亚人以马哈蒂尔为荣，因为马哈蒂尔，马来西亚人民拥有了国家民族的自豪感。这或许是马哈蒂尔任内最大的成就。

　　不畏强权

　　因为马哈蒂尔不畏强权、仗义敢言，马来西亚攀向国际舞台前所未有的高峰。

　　马哈蒂尔是一位个性鲜明的政治强人。在国际上，马来西亚算是个小国；就经济实力或军事力量而论，马来西亚都没有左右世界局势的能力。但在马哈蒂尔的治理下，马来西亚的外交影响力已远远超越该国应有的势力。因为马哈蒂尔不畏强权、仗义敢言，马来西亚攀向国际舞台前所未有的高峰。

　　在国际事务中，他不畏强权，敢于在任何公开场合表述自己的观点。他常常对西方列强的霸权主义、人权外交，左右开弓，给第三世界国家留下深刻印象。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之初，马哈蒂尔第一个站出来指责这是西方投机集团所为，并谴责这是富人掠夺穷人的强盗行径。马哈蒂尔因此被《时代》周刊选为1998年的亚洲新闻人物。

　　《时代》周刊当时这样写道："今年没有人像马哈蒂尔一样强烈地吸引新闻界，这使他成为1998年的亚洲新闻人物。他提醒世界，不受管制的资本主义未必适合所有国家--自从马哈蒂尔一年前开始抨击投机客的阴谋和犹太人的政治阴谋，世界各国开始接受他的理论。"

　　马哈蒂尔直言不讳批评美国出兵伊拉克。他认为，美国总统布什决定攻打伊拉克缺乏足够证据，是非常鲁莽的。他说，作为超级大国，美国本应对世界和平负有责任，但是布什政府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悍然进攻伊拉克，造成无辜平民伤亡，令人感到悲哀。

　　马哈蒂尔也曾公开嘲笑美国领导反恐斗争是在制造恐怖，美国人多行不义，结果弄到最后连自己的影子都害怕的地步。他痛斥美国的单边主义。对于美国欲扮演世界警察的角色，他常常嗤之以鼻。

　　他不久前在第58届联合国大会上甚至批评联合国是强国的傀儡。他说："今天这个泥足支撑的组织正在崩溃。它的器官被割掉、被肢解和整形，以使其按照木偶操纵者所要求的方式行事。"

　　打抱不平

　　他敢怒敢言的政治作风为他赢得美名，同时也引起争议。

　　第三世界国家的民主人权记录向来是西方强国攻击的目标。但马哈蒂尔利用20世纪90年代东亚经济表现傲视全球、被世界银行称之为"东亚奇迹"，高唱"亚洲价值"，为马来西亚，也为其他第三世界人权记录打抱不平，痛击西方人权外交。马哈蒂尔还多次批驳所谓的“中国威胁论”，指出中国的崛起将造福于亚洲和世界。 他称赞中国是“好榜样”。他认为，加强对东南亚地区投资的中国“不仅仅是竞争的对手，而且是充满商机的国家”。他指出，中国作为“好榜样”加入了马来西亚“向东学习”政策的行列。他说：“在提出向东学习政策时，中国是尚未睡醒的巨人，然而现在却已成为经济开放的国家，成为我们学习的榜样。”

　　马哈蒂尔主张富国应向穷国纳税。他曾在一次国际投资会议上说：“我认为，只有让这些国家向全世界支付法定税款才是公平的，因为在很大程度上，是世界使它们富起来的。”他在与会代表（多数来自发展中国家）的掌声中宣布：“这些税款不应该包括在富国对穷国的援助当中。富国的援助不仅在数量上远远不够，而且还使受援国不得不履行某些义务。”此外，马哈蒂尔主张建立一个国际机构，专门向企业收取税款。

　　马哈蒂尔不怕得罪列强，力排众议，充当第三世界的急先锋，因而赢得多数第三世界国家的共鸣。努力多年，马哈蒂尔作为第三世界代言人的形象似乎已确立。 对一个小国领导人来说，马哈蒂尔能取得目前如此地位，要归功于他始终贯彻的反“西方帝国殖民主义”主张。马哈蒂尔在国际上的外交辞令日益显得“义正辞严”。不管中不中听，马哈蒂尔道出了许多第三世界国家的心声。

　　马哈蒂尔曾说：“我喜欢有什么说什么，有时人们并不喜欢这样。”

　　作为一位国家领导人，马哈蒂尔显得有些锋芒毕露，但这反倒增加了他的个人魅力。他敢怒敢言的政治作风为他赢得美名，同时也引起争议。他最近在伊斯兰国家首脑会议上的有关“犹太人利用代理人统治世界”的言论就引起了以色列、美国和欧洲许多国家的批评。但伊斯兰国家认为西方国家对马哈蒂尔的讲话“断章取义”，他的“一番肺腑直言”不是针对犹太人的，反而是促使伊斯兰国家反思的“逆耳忠言”。马哈蒂尔的讲话结束时，全场包括沙特阿拉伯王储阿卜杜拉、巴基斯坦总统穆沙拉夫、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印尼总统梅加瓦蒂、俄罗斯总统普京和菲律宾总统阿罗约起立鼓掌。

　　魅力依旧

　　马哈蒂尔虽已77岁，但个人魅力依旧。在很多人眼中，他依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很多媒体记者在采访他的时候，总是追问他的养生之道。他的回答很简单：从不挑食，不多吃，保证睡眠。

　　马哈蒂尔说，他在退休后不会再担任政党职务。“退休后我将成为普通人。”至于退休后的打算，他说，他可能会出本书，谈谈自己的政治生涯。

　　一位政治强人淡出政坛，留下如日中天的声望是难能可贵的。

　　马哈蒂尔身体虽仍健康、硬朗，但他动过心脏手术，精力已不济，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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