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考察项目是伊利诺依州的一个部落，大家一听就兴奋了！

　　伊州是美国著名的粮仓，土地平得一塌糊涂，既没有山峦也没有森林，怎么会藏得住部落？

　　汽车出香槟市，沿着57号州际高速公路向南急驰，一小时后，从小市阿克拉下高速，随即拐进乡间柏油路。十分钟后，目的地到了。

　　原来，这是一片德国后裔阿米施（Ａｍｉｓｈ）人的聚居地。17世纪末，阿米施人始进美国。19世纪初，他们为躲避战乱开始了大规模的迁徙，如今已遍布美国中西部。伊州的这一片就是其中的一支，1865年迁徙至此，看中此地土地肥沃，遂定居。

　　从外表上看，阿米施人的住房与一般美国农场主并无二致，只是住户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大，显出一点抱团聚居的意思。因为阿米施人不喜欢陌生人的造访，我们只能坐在观光车上游览，此为憾事。

　　车在路上行驶，迎面跑来一辆四轮马车，黑马，黑车篷。驾车的好像是一对父子，完全一样的装束，白白的衬衣，黑黑的背带裤和礼帽。清瘦，有神，不苟言笑，透着德国人的那种精气神儿！这就是现在的阿米施人了。

　　阿米施人是不用汽车的，他们喜爱的交通工具依然是马车，耕地、收获用的机械也用马拉。碧绿或金黄的田野上，几匹骏马，几个散淡的阿米施人，倒也相映成趣。但是，阿米施人不相信电，不喜欢电，不用电，这就有点“部落”的意思了。没有电，就没有电灯、电视，这在美国几乎不可思议。伊州纬度高，冬天很冷，阿米施人取暖依然用壁炉烧柴。昏黄的油灯下，壁炉里烈火熊熊，此情此景倒有点欧洲中世纪的味道，但绝对不像是在美国。

　　除了散落的农户，这个地方还形成了一个小镇，小镇上没有银行及娱乐场所，惟一带点现代色彩的是邮局。阿米施人散落各地，邮差传书，成了心与心交流的必备工具。

　　行色匆匆，隔靴搔痒，我无法深入阿米施人的内心世界。但对桃花源中人，最好不要惊扰了他们的美梦。所以遗憾之余也有欣慰。我欣赏美国人的包容精神，它对迁徙至此的每个民族的特有文化，兼容并包之但并不试图融化。所以，有人说美国文化正趋向于成为“拼盘”文化而非“熔炉”文化，是有一定道理的。像这样一片区域，如果在其他地方，很可能被当作人间异景，用来招揽游客大赚其钱了。我到过我国一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无不游客熙攘，几成闹市，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与书中记载和自己的想像大异其趣，令人后悔不已。

　　尊重，首先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感，美国人是深谙此道的。这不单是指他们对阿米施人的态度，就是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行为，也以此为准则。譬如说吧，美国人都希望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和住房，即使那地方和房子破烂不堪，也不喜欢群居，不喜欢与别人一起住公寓房。所以，在美国的一些大城市里，市中心的人口越来越少，形成奇怪的“空城”现象。如何吸引居民“回流”居然成为美国政府颇为头疼的问题。

　　当然，话又说回来，距离太大了，独处太久了，距离感积到一定程度，就会走向孤独。我们公寓附近的社区是当地比较高雅的一块住处，一幢幢洋房被大片的草坪和蓊郁的树木间隔得疏疏离离，平时街道上基本见不到人，我曾经在这里享受过多少静谧的午后！但晚饭后是不愿在此徜徉的，特别是那些没有路灯的小街，只有几户人家的客厅里隐隐透出一星半点灯光，一种冷冷的孤独感直逼进人的内心。

　　参观一个现代部落，引发如许“哲学思考”。我总的感觉是，咱们中国人太热，不允许别人有半点隐私，而美国人又太冷，给你太多的自由和空间，使你因缺乏关怀而顿生疏离和孤独感。一边是闹市，一边是旷野，如何在其中取得平衡关系，非人生的智者不能把握。

　　本报记者　刘加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