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纽约时报》 洪立/译

　　在紧邻莫斯科的西姆基小镇，人们对被捕的石油巨富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并不怎么同情，对其公司股份被冻结和一周来震撼俄金融市场的这场风波也漠不关心。他们自己有更要紧的事情，比如说人行道问题。更确切地说，是没有人行道的问题。

　　“富豪们的钱来路不正”

　　76岁的玛莉娅·萨多瓦老太太拄着拐杖，指了指她买食杂品时走的那条印着车辙的泥泞小路,然后眯着眼回忆说，不久前，刚有一个商人为他的奔驰车铺了一条车道；“富人们凭借着我们的贫困发了家。”

　　对10月25日尤科斯石油公司CEO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一事，许多俄国人可能只觉得有些奇怪，但和自己关系不大；也有人为此感到高兴。

　　俄国社会对富人的不信任根深蒂固，可以溯源至它的农民文化传统。许多老百姓鄙视霍氏和其他巨富，认为他们乘1990年代经济动荡之时，快速聚敛的财富是偷来而不是挣来的。

　　“不夸张地说，社会上有半数多一点的人仇视富人，”独立调查机构“俄罗斯民意研究中心”的分析师列昂尼德·塞多夫表示。“人们对富人的反感很强烈。他们觉得，富人们的钱并不是老老实实赚来的。在一定程度上，这种看法确实是正确的。”

　　民众历来对富人抱有强烈的不信任感。在俄罗斯整个历史中，农奴制直到19世纪下半叶才被废除，共产党又在20世纪初就夺取了政权。伴随苏联体制的崩溃而出现的新一代富人阶层，诞生至今不过10年左右。

　　“在俄罗斯，现有体制还处在起点阶段，”俄罗斯科学院的历史学家亚历山大·阿希耶瑟指出。“外人以为俄罗斯人就是陀斯妥也夫斯基、普希金这样的知识分子，实际上这些人只占很小一部分。这其实是一个大村庄，还是以农民为主。” 对多数人来说，霍氏被捕风波最多不过是电视屏幕上的一点闪动，与自己毫不相干。由于投资股市的人很少，大多数家庭都没有留意到上周股市的暴跌。

　　当局早有老谋深算？

　　随着选举的临近——今年12月的议会选举和明年3月的总统大选，许多政治分析师认为，霍氏被捕一事会引起选民的兴趣。在希姆基，确实有人心生感慨。

　　“我每天要站着干12个钟头的活儿，”当地菜场内一家香肠店45岁的收银员加琳娜·诺沃西托娃说。“我没有存款、没有汽车、没有手机，他们却攫取了一家家工厂。”

　　尽管对富人的不信任情绪似乎很普遍，但民意专家表示，真实的情况要微妙得多。上周对1000人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有18%的人赞成逮捕霍氏，19%对此感到不满，40%的人未发表意见；调查在莫斯科这个全俄最富裕的城市进行。

　　社会学家奥尔加·克留什塔诺夫斯卡雅认为，电视台咄咄逼人的宣传攻势起了一些作用（目前俄电视台都受国家严密控制）。自今年初春开始，许多谈话节目都在讨论一个话题：是否应该从富裕的企业家手里，收回在1990年代私有化过程中被其据为己有的国家财产？

　　“他们从那时就开始进行舆论准备，”这位专家说。“这一步棋考虑得很巧妙，他们利用了人们的成见。”

　　这一事件还可能迎合人们一些更阴暗的偏见。和其他多数俄国富豪一样，霍氏的父亲是犹太人。尽管俄政府早已摒弃了国家主导的反犹主义，但也可能估计到内心深处仍存有反犹情绪的公众会乐于接受此事。

　　犹太裔剧作家亚历山大·盖尔曼不同意这种观点，称普京最近刚任命一个犹太人出任他的西北地区代表这一要职；“如果霍氏是地道的俄罗斯人，人们仍会认为他发家的手法不光彩。”

　　财富不是权力的对手

　　调查分析师塞多夫表示，国家对霍氏及其帝国发动的袭击，显然是要使俄罗斯重新回到企业永远听命于政府的过去；“在俄罗斯以前的体制中，权力永远是主宰，人们对财富从来就不太敬重。如今这些传统又重新浮出水面，精英阶层竭力想巴结权势。”

　　和三年前另一位大亨弗拉基米尔·古辛斯基被克里姆林宫逼着放弃他的媒体集团时不同，这回权贵阶层很少人出面为霍氏打抱不平。

　　“企业界的精英们慌了，”克留什塔诺夫基卡雅说。“他们不再抱成团，不愿再和权力对阵。他们认为，与权力交恶很危险，而自己有望和当局达成妥协。” 在希姆基镇，年轻人的观点和父辈截然相反，很少人根据财产来判断霍氏。多数人表示，如果有机会，自己也会试图利用宽松的规则来牟利。

　　“我对他只有尊敬，”在莫斯科一家餐馆当厨师、现年30岁的叶甫根尼·莫洛佐夫说。“他很聪明，行动神速。他并不偷懒。”

　　民意研究中心的创办人尤里·列瓦达说，目前这种局势，以前还从未出现过；“俄罗斯以前从未有过富裕的寡头。在多数历史时期，权力对人们都可以为所欲为。”他认为政府对尤科斯公司的清算不会走得太远：“现在我们国家有很多有理性的人，这个国家已经进步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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