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刚

　　几年前，当新经济的热潮席卷而来时，钢铁业常会被扣上一个“夕阳工业”的帽子。可新近围绕钢铁业发生的两大新闻却让我们感到，钢铁与我们的距离其实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不久前，世界贸易组织作出裁决，判定美国的钢铁保障措施法案违反了世贸组织的相关规则。欧盟、日本、中国等主要钢铁生产国赢了这场官司。欧盟威胁说，如果美国不按世贸组织的裁决下调钢铁关税，就对美国产品征收总额高达22亿美元的关税。日本也在考虑采取同样的措施。而白宫发言人则表示，他们还要继续听取来自各方面的意见，才会决定是否会提前取消这项为期3年的法案。

　　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国对钢材需求的持续攀升牵动了全球钢铁业的神经。英国《金融时报》发表了题为《明年全球可能面临钢材短缺》的文章，称过去一年里，全球钢材价格一路狂涨，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近年来中国的钢材需求出现飙升。

　　这两则新闻之间存在着微妙的联系。20个月前，布什政府决定动用201条款，在3年的时间里，对10个种类的进口钢材征收8%到30%的关税。欧盟、日本、中国、巴西、韩国等钢铁工业大国当然不能坐视美国挑战国际贸易的正常秩序，在与美国交涉未果之后，将美国政府告到了世贸组织。随后，各国政府也纷纷采取措施保护本国的钢铁

　　市场。中国也实施了临时保障措施，对部分进口钢铁增加关税。这些举措使已经走到20年来最低点的钢材价格有了攀升的契机。

　　这20多个月来，靠着经济的拉动和临时保障措施，中国钢铁业的日子似乎过得不错：中国已经连续7年保持世界第一钢铁生产大国的地位。中国生产的钢材不少，但却缺少优质钢。据美国出版的中国金属简报，自2000年以来，中国粗钢进口逐年下降，而精制钢却逐年上升，消费量亦是逐年增加，已经超过了粗钢的消费量。今年上半年进口的钢材中，有90%都属于科技含量较高的钢材。世界第一钢铁生产大国同时也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钢材进口国，这个事实本身就说明了中国钢铁业的结构性问题。

　　近一年来，原料短缺问题与结构问题一起，对中国钢铁业形成了两面夹击。中国钢材价格近来持续上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煤、焦炭、生铁、电、水等原料的价格相继上涨。以铁矿石为例，中国是世界上最主要的铁矿石进口国，中国炼铁用矿的50%依靠进口，进口量仍将不断增加。但国际市场的行情又不容乐观，据澳大利亚媒体报道，铁矿石的价格未来将会达到12年来的最高点，这种供需紧张的状况要一直持续到2010年。

　　如果既不能获得低成本原料，又不能提升技术含量，中国钢铁业将难以维持较强的竞争力。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两个问题，只能靠企业提高经营规模与效率。但中国钢铁业却在整合速度上严重落在了其他对手后面。据报道，中国炼钢企业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的114家剧增到现在的280多家，平均规模不足70万吨。钢铁工业多而散、低水平的问题十分突出，制约了钢铁工业整体竞争力的提高。随着经济的发展，中国钢材的需求量，特别是对优质钢的需求量将不断增加，供应链的问题就会越来越突出。如果中国钢铁市场进一步开放，我们更将难以同国外对手抗衡。

　　和中国一样，美国钢铁业也面临着行业整合的问题，这也正是20多个月前，促使布什政府动用201条款的重要原因。欧盟2/3的钢产量由6家大企业生产，而美国同样份额的钢产品却是由12家企业生产的，就在布什政府作出征税决定之前，欧洲3家钢铁公司又组成了一个拥有年产4450万吨钢材的大型跨国公司，日本、韩国的钢铁业也都在此前做了相应的调整。布什政府决定动用保护措施，除了有选举的政治因素外，还有战略方面的考虑：要给美国钢铁业争取调整的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20多个月过去了，美国钢铁业的兼并一直在快车道上疾行。先是美国钢铁公司兼并全国钢铁公司，接着是美国国际钢铁集团收购美国伯利恒钢铁公司，组建北美地区最大的钢铁公司。随着调整的深入和经济的逐步复苏，美国钢铁业的实力显著增强。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今年9月发表的中期报告称，美国钢材销售增加，价格上升；企业赢利转好，失业减少。美国钢铁业的生产率已经提高了2%，保障措施产生了积极的效果。美国贸易代表佐利克近日也表示，钢材关税已对美国国内钢铁业起到了帮助作用，从而达到了白宫的期望。

　　美国政府发起这场钢铁保卫战的重要启示还在于，钢铁依然是一种具有战略性的物资。谁都明白，如果钢铁工业掌握在别人手里，那将会意味着什么。早在讨论是否要动用保障措施的时候，美国国会就有人发问，一旦打起仗来，谁为美国生产钢铁？难道要用进口的钢铁来制造飞机大炮不成？难道美国人全都要用进口钢材来建造自己的桥梁、房屋和高楼大厦吗？

　　钢材也是工业生产的重要原材料，今年以来的钢材涨价已经让广大中国制造业企业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制造业是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主力军”，也是钢材的大买主。据美国研究机构估算，钢材价格若上涨15%，一台洗衣机的成本就要增加4美元到5美元。对卖一台洗衣机只赚100来元人民币的许多厂家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面对激烈的竞争，这些厂家又不敢提价，只有自己背起这个沉重的负担。

　　今年3月末，美国再次豁免了295项外国钢材的高额进口关税，同时把进口钢铁的最高关税从30％降到24%。当美国市场面临再次开放的时候，中国钢铁业也许会发现，面前又多出美国这个强大的对手。20多个月不算很长的时间，但美国的钢铁业能迎头赶上，这对正在加速工业化进程的中国来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启示。中国钢铁业如果不加快整合的速度，就会落后于大步疾走的竞争对手，而最终，将制约整个中国制造业的发展。

　　《环球时报》 (2003年11月17日 第十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