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岳添

　　不久前，法国《读书》杂志刊登了一篇报道，题目是《怎样在电视上谈论书籍》。其中说到在1997年，法国文化部曾作了一次关于国民的文化行为的调查，结果发现在那之前的10年里，每天看电视的观众从73%增加到了77%，而每年读书25册以上的人数从1973年的22%下降到了1997年的14%。

　　正因为读书的人少了，作家才更要上电视谈论自己的作品。据测算，在关于一本书的节目播出之后，有1/‰的电视观众购买就算成功，被1/%的电视观众购买就成了畅销书。电视台一心想提高收视率，于是就出现了一些怪现象：那些沉默寡言或者说话结巴的作家当然不会得到邀请，即使是著名的作家，也往往不得不与受到指责的政客、喜欢出洋相的歌手、色情片的演员等电视老手混在一起做节目，相比之下就显得非常紧张，有的甚至浑身发抖。法国电视一台有一次用重金请来了一位美国女作家，她不喜欢抛头露面，在乱哄哄地制作节目时躲在一边，以至于节目做完后才发现把她忘了。

　　作家亚恩·凯菲莱克在1985年以小说《野蛮的婚礼》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所以在1993年曾作为嘉宾应邀出席法国电视一台的节目。在作陪的各色人等中有个人叫马塞尔·法瑞，他因为没有获奖而怨气冲天，痛骂龚古尔奖的评委会成员都是同性恋者和犹太人。在节目直播的过程中，主持人为了产生轰动效应，不时打断凯菲莱克的谈话，却让法瑞大放厥词，把会场搞得乌烟瘴气。事后凯菲莱克连呼上当，他说：

　　“决不能夹在糖果商人和歌女之间露面，去向那些对文学一窍不通的人谈论文学。”

　　让·多梅松是法兰西学士院院士，尽管已经多次上当，还是经不住诱惑，又参加了法国电视二台举办的一次名为“两面派”的节目。该节目以用词粗俗、以难堪的问题来引起蠢笑而著称。主持人不怀好意，向他提了一连串挑衅性的问题，例如“你什么时候是个笨蛋”等等。多梅松面对广大电视观众不便发作，只能忍气吞声，硬着头皮把微笑保持到节目结束。当然，也有人甘愿扮演小丑。如菲力普·索莱尔斯有一次参加法国电视一台的名为《硬汉们到哪里去了》的节目，他为了引人注目和哗众取宠，竟然纠缠一位腼腆的少女：“我猜想您一定有性生活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您在男女之间的性方面有什么发现？”索莱尔斯语惊四座，全场为之哗然，纷纷指责他是“一个庸俗的硬汉”，节目播出之后他的小说的销量立刻下降。

　　法国电视上当然也有一些严肃的文学节目，由作家来谈自己的作品往往有助于推销，但正如出版家奥尔邦所说的那样：“收视率不是一切，让人笑不等于让人读书。”如果不分场合，在与文学毫不相干、本应回避的节目中抛头露面，过分吹嘘，只能损害作家本人及其作品的名声。所以有些著名的作家如荒诞派剧作家贝克特、诗人勒内·夏尔等从未上过电视，对所有的邀请一概拒绝，这种不尚空谈的态度，反而使人们对他们的作品刮目相看。

　　《环球时报》 (2003年11月21日 第二十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