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政治中有一个公理，如果某个在任总统寻求第二届连任，那么选举就成为民众对其政绩的表决，而不是对他的对手做出判断。布什总统把这个公理发展到新的高度。如今虽然距2004年大选还有一年，但美国人早已表现出他们对这位总统的强烈感情。8月份，KG玩具公司推出了乔治·W·布什精英飞行员玩偶，结果大受欢迎。但同时，也有非常多的人通过网络向71岁的沙莉·巴荣和81岁的葛特鲁德·琼丝捐款，因为这两位女士表示要把捐款送给任何为把布什赶下台而努力的组织。在科罗拉多州杰弗逊县的西杰弗逊中学，玛莎·斯威谢尔由于带领六年级学生进行田野考察时，穿的衣服的纽扣上印有“他不是我的总统”这些字，掀起轩然大波。科罗拉多议会的共和党人向抗议斯威谢尔的行为的家庭致敬，这位老师不得不约束自己。

　　布什考验美国

　　但没有证据证明明年的大选将会平静进行。如果说罗纳德·里根是一个伟大的交流者的话，那么布什就是一个伟大的偏振器。里根和比尔·克林顿竞选时，选民立场尖锐抵触，但布什却把美国分裂成两大阵营，对立状况超过以往任何一位总统。美国人对他的感情不存在好恶并存，人们不是喜欢他，就是讨厌他，没有一点中间情绪。《时代》和CNN最近调查显示，支持和反对布什的美国人几乎完全相等，47%的人说将会再次投他的票，而48%的人则表示不会选布什。对于布什来说，有些信号是不妙的：调查表明选民对他的工作说好的人为52%，而2001年10月时则为89%，不赞同他的政策的人达到43%的新高。

　　但统计数字没有表现出两个阵营对他的强烈感情：一方认为他是美国最为完美的总统，另一方则认为他是个危险而麻烦的篡位者。统计数字也完全没有考虑到一个更为荒谬的群体：这个群体喜欢布什的个性，但憎恶他的政策，并且不想看到他继续留在白宫。81%的共和党人说他们喜欢布什的工作，民主党中这一数字为31%。“总统是一个坚强的领袖，他意志坚定，不容易受民意测验所左右，”59岁的会计杰罗姆·科希尔说。但和科希尔同样年纪的吉姆·卡罗瑟尔斯怒气冲冲地说：“我认为他的领导非常恐怖，我死也不信他不知道自己在战争借口上撒谎。”

　　布什本人就像一个测验，验证美国人想要什么样的国家和什么样的总统。布什的政策很有争议，他可能对，也可能错，但他从来没有犹豫不决。

　　共和党和民主党选民如今在布什任期内每一个重大问题上都有分歧：他是否在世界上强化了美国的地位？他是否过于党派化？他是否能抓住问题的关键所在？他是否太过迅速地把自己的道德和宗教信念注入政策之中？当《时代》和CNN要求选民形容布什时，共和党人一再用“果断”、“意志坚定”和“坚强”这些词，而民主党人则说他“自大”、“傲慢无礼”和“笨蛋”。美国对布什的看法就是他们对世界的看法。

　　“9·11”事件后全国人站在布什身后的那种爱国主义现在成了遥远的记忆，这种团结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布什自己打散的。他入主华盛顿时承诺要团结不要分裂，而且他的确按照自己的誓言做了。共和党人一直团结在他左右，特别是过去被忽视而现在受到讨好的宗教右翼人士。民主党人则坚决反对布什。多年来民意测验专家说美国是40:40:20国家，即40%是共和党人，40%是民主党人，另外20%是中立派。如今他们说美国是45:45:10国家，中立派可能还不到10%。

　　是爱是恨只对人

　　乔治·布什的父亲老布什不能使国民相信他代表任何事物，他之所以当上总统，多亏了民众把他的个人价值与他的公众形象相分开。小布什则与他父亲相反，他的任期打上了他是谁和他信什么的烙印。因此小布什的首届总统任期的主题毫不奇怪地成为：我，乔治·布什，就是反恐战争。“有人攻击总统就是攻击恐怖分子，”这一主题暗含这样的意思。跟随他，将会洪水滔天。

　　但对多数人来说，喜欢或讨厌布什的原因并不是他的政策或计划，而是他的那种举止——他们对布什这个人的感觉。对一些人来说，布什的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透露出勇气与自信，并且与他们有着相同的价值观。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布什则是妄自尊大、自鸣得意，即非常固执又头脑简单。

　　基督教说对罪恶再恨，但对罪人要爱，这一观点的世俗版本就是一些选民对布什的看法：他们喜欢这个人，但厌恶他的政策。几乎有2/3的美国民众，包括42%的民主党人都认为布什言行一致，富于同情心，但这与要把他赶下台的原因无关。“我真想和他喝上几杯，”加里·兰德尔说，他显然并不介意总统不喝酒精饮料，“不过我认为他的政策、方针、态度、外交手段和内政都是定时炸弹。”

　　总统宣称不会为民意测验左右，他甚至说自己不读报纸。在从减税到伊拉克等问题上，当民意测验数据或者事实情况与他的政策相抵触时，他都拒绝退缩。当他改变路线时，根本不愿意承认是在纠正以前的做法。

　　如果他没有错，那么反对他的人就错了。对他来讲，统治是一场零和游戏，没有妥协，只有真理。“他总是在说敌人、好人和坏人，他把选择看得非常极端，”一名布什的对手说。

　　有人欢喜有人忧

　　近日，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伦敦街头，抗议布什访问英国，而布什再一次把伊拉克战争定义成美国最深刻信仰的实验田。他宣布：“罪恶就在眼前，无动于衷助长危险，伟大的责任再一次降临到伟大的民主国家肩上，我们必须睁开双眼面对这些威胁，我们将取得胜利。”

　　布什的支持者们日益对伊拉克的局势感到担心，但他们依旧站在总统身后，因为总统没有丝毫动摇，这就好像他们支持的是布什的那种坚定，而非他的政策；支持的是布什的自信，而非他的计划。“我喜欢他的坚定不移，我认为他知道美国最重要的利益是什么，”一个接受调查的人说，“我可能不赞同他所做的事，这就像你的老板知道公司的最大利益是什么，但却不会提拔你。”

　　另外一些人则强烈认为在当今这个错综复杂、相互结合的世界中，国人对于那种认为自己才握有终极真理的人应该特别感到警惕。在芝加哥，杰·施瓦兹在自己的小货车保险杠上贴了一个标语，宣布总统是一个“没有用的榆木疙瘩”，又做了5000份这样的标语送人。“我对他的内政外交都感到失望，我觉得标语说得恰如其分，”施瓦兹说。

　　布什作为自近代以来最为公开表现其宗教信仰的总统卷入激烈的美国文化战争。在办公室中，他经常谈论祈祷者的力量，并把自由称作“上帝的礼物”。他任命阿什克罗福特为司法部长，这位部长曾骄傲地宣称在美国，“我们只有基督，没有国王”。布什的小圈子中都是赖斯和休格这样的虔诚信徒。

　　但对那些不像布什那样宗教狂热或者反对让宗教涉足政治的人来说，布什这样大谈宗教只会加深他们对这位总统的反感。有53%的选民认为布什过于迅速地把他自己的道德观念的宗教信仰注入政治之中。“有太多的人厌倦布什的自大，”苏珊·普斯特说，“他们不喜欢那种认为的领导是受到更高权力委托的人，不喜欢那种认为自己拥有正确答案，自己才是正确的人。”

　　两党制导致两极分化

　　布什的领导方式促使美国人两极分化，他断然拆除了内政和外交的樊篱。

　　不过这种强烈的全国大分裂早在布什上台前就已经开始了，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是由于美国两党制的政治体制所决定的。如两党都拥有坚定的国会选区，这也就是说议员们必须向自己的选民妥协，选民们只支持最为中意的人。

　　随着传媒的繁荣，美国人甚至对与自己观点不合的人置之不理。脱口秀、有线电视和Truebeliever.com网站之类的东西只是强化他们的观点，或者干脆煽风点火，而非向他们提出诘难。中庸之道可能较为明智和实际，但并不有趣，而且没有报纸电台来为它宣传。

　　“基地”组织恐怖袭击发生后，美国人迸发出爱国爱上帝的热情，不过这并非是说美国人突然间更加爱国、更加信仰上帝，而是他们意识到这两种爱是多么重要，其实这两种观念是根植在美国人的心中的。这就如同一道闪电突然照亮大地，但并没使大地发生改变。恐怖袭击只是使一些业已存在的东西浮出水面，但布什政府把它们放大了。其结果就是在过去两年，美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差别更为明显。

　　布什想改变美国的文化和价值，使之更为与众不同。“我们面临一个伟大的机遇，”他说，“邪恶势力的攻击使美国发生了某些惊人变化，人们开始挑战过去那种‘如果觉得好就做’的文化。这个伟大的国家有了一个改变这种文化的机会。”他呼吁重建过去那种个人责任、自立自强和克制等美德，发扬与“美国例外主义”相关的品质，称美国的价值观念和机制是与众不同的，美国本质上与其他国家相比就是例外，并非因为美国握有标准才成为例外。

　　然而美国人并不都是一样的，很多美国人对美国例外主义的表现感到不安，因此美国例外主义的复苏和扩展将使其国内发生分裂，这种分裂会对美国今后的内政产生深远影响。

　　自从罗斯福新政以来，美国登记党员中民主党人就高于共和党人。

　　根据盖洛普2000年3月至7月间对1万多名18岁以上的美国人所做的民意测验，在性别方面，大约有57%的美国妇女称自己为民主党人，只有47%的妇女称自己为共和党人；而大约有53%的男人支持共和党，只有43%的男人支持民主党；在种族方面，民主党由19%的黑人、6%的少数民族和75%的白人组成，共和党则由3%的黑人和大约93%的白人组成。从地域分布看，民主党人大多居住在东部和太平洋沿岸，居住在大都市，而共和党人则大多居住在中西部和南部，居住在郊区。从年龄上看，年轻人更倾向于共和党，年纪大的人更倾向于民主党。从这次民意测验中，可以看出，民主党人得到多数妇女、少数民族、低收入阶层以及老年人的支持，而共和党则更多地得到男人、白人、高收入阶层以及年轻人的支持。

　　但“9·11”事件发生后，民主党人数立即大幅下滑，过去两年中，两党人数基本持平，伊拉克战争开始后，共和党人数进一步上升。

　　“9·11”事件是一个转折点，不过长期趋势对共和党也比较有利，美国南部人口较多的州开始出现有利于共和党的转变。2002年，共和党在南部以较大优势取得中期选举胜利，投资者阶层的上升使共和党获益（一半美国人持有股票），因为中产阶级持股人倾向于支持社会保障和联邦养老金系统私有化等共和党的主张。

　　独立投票人正在消失，于是总统选举逐渐不再把重点放在争取中间派，而是转向比赛动员中坚派的支持者。最近三年来的选举都是这种比赛。

　　其结果是政治转变成战争，至关重要的是自己队伍的大小和活力，而不是争取中立者。政治家们最先抓住的是大杀伤力的武器，如弹劾克林顿或罢免加利福尼亚州州长戴维斯。对于分歧不再可能表示赞同，敌人只能是“愚蠢的家伙”或“叛国者”，他们生活在《谎言和说谎者》的国度中（这是今年美国最畅销的政治书籍之一）。

　　日益严重的两极分化趋势和美国的公开辩论、分权化的政治传统和布什自己的特点分不开。把政治当做战争根源于一些根本性问题的争论之中，在过去几年中，共和党通过赞美美国的传统价值和强调美国固有的特点，成为一个“例外主义”的政党，或称为保守例外主义。

　　与共和党相反，民主党发生分裂。包括克林顿政府成员在内的主流民主党人主张另外一种例外主义，其他民主党人则认为例外主义是一种坏东西，还有些民主党人信奉自由例外主义。

　　文化战争是深层原因

　　在过去15年里，美国学术界和政界对美国社会面临的家庭、婚姻、宗教、教育和种族关系等领域的新变化（有人称之为“危机”）所引发的争论大抵是以文化的面目出现的，有人称这场争论是“文化战争”，它是美国社会的各种族间、宗教信仰间的文化差异造成的；而美国社会的种族构成又是美国的移民文化带来的结果。

　　美国过去被称为“文化熔炉”，提倡的是各国的移民来到美国以后都放弃自己原有的文化﹐大家重新融合为一体﹐形成一种所谓的美利坚文化。然而﹐近二十年来﹐人们逐渐意识到﹐“熔炉”中融为一体的美利坚文化﹐实际上只是一种以“盎格鲁·撒克逊”﹑“新教”为主体的“白人”文化﹐而黑人和所有其他移民的文化都被排斥到了边缘。现在则向“多元文化”转型，在转型过程中，冲突不可避免。

　　六十年代起﹐世界各国包括美国都发生剧烈的社会动荡﹐形成了一个世界性的社会政治向左转的大趋势。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爆发了一场所谓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文化战争”。

　　美国有史以来，每当一轮移民潮达到高峰时，社会的主流派总是要问：移民们会不会拒绝美国价值观从而毁掉我们的国家？他们会不会形成选举势力从而瓦解我们的民主制度？新移民会不会把他们的宗教强加给我们？新移民会不会保留自己的语言，终使英语成为少数民族语言？与之相对应的当然就是同化问题。

　　1991年，弗吉尼亚大学社会学家戴维森·亨特写了一本题为《文化战争：阐释美国的斗争》书，系统而全面地揭示了这场运动。亨特把当前美国政治描绘为日益粗野并且充斥着冲突的舞台，它分裂成两大阵营，相互之间几乎截然不同，而且互相憎恶。

　　这场战争反映到政治中，就是自由派和保守派两极分化，共和党和民主党此长彼消，美国人的观念趋于极端化，看事物非黑即白，对布什不是爱，就是恨。

　　不过尽管这场文化战争异常激烈，它没有涉及到美国主流价值最核心的部分，因此，在21世纪新的历史条件下，这些文化冲突最终会得到缓解，主流价值将在社会演进中继续发展，或许伊拉克战争就是一个机遇。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