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一个令人困惑的国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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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9日14:02 扬子晚报 | |
血腥冲突不断 对逊尼派牧师阿赞姆·塔里克毛拉的暗杀做得很彻底,三四十发子弹打进他的身体里,还特别照着头和脖子打。他的司机、三个保镖也一起死在伊斯兰堡一个非常安全的过路收费亭附近。 塔里克被认为是一个极端的人,他常被控告指使谋杀无辜的什叶派教徒。我在塔里克被枪杀两天前采访了他。他在提到住址时承诺说,“任何人都会知道如何找到我”。的确,在那些弯曲而狭窄的胡同里,吉杭人很自信地为我们指路。在一堆单车和驴车中,摩托车看起来就像一台笨拙的机器。毛拉是对学者的尊称,塔里克成千上万忠诚的追随者都是这样称呼他的。那天早晨,毛拉在他办公室的小间里忙碌着,被许多恳求帮助解决欠账和争吵的人包围着。41岁的塔里克戴着眼镜,硬胡子染成了红褐色。他戴着头巾,头巾的长尾巴挂在白色亚麻宽松裤的前面。他耐心地坐在铺着布的桌子后的地板上,他的指点经常被电话给打断。外面是佩带机枪的岗哨。街对面的闭路电视监视着这间清真寺。 塔里克发现有了新客人,他从办公室告辞出来,领着翻译和我来到一个经简单装饰的客厅。一个助手拿来杯子和一盘饼干。然后我还没有提问,毛拉就开始热情地自我辩护,说他是一个有道德自律的通情达理的人。他说,不要杀什叶派人,而是应该“宣判他们不是穆斯林”,并且让他们坐10或15年牢,“我们从不宣扬用暴力反对任何人”。 这些都是意料中的谎言。巴基斯坦是个错综复杂的国家,它既是美国反恐战争的重要盟友,也是恐怖主义反对西方战争中的一个重要温床。和这国家有些类似,它有许多具有变色龙性格的国民,无论在政治中心还是边缘地区,他们似乎都能活动。塔里克毛拉只是这许多人中的一个。每次到访这个国家,我都希望能增加理解,却总是满怀困惑地回去了。这是一个令人困惑的国家。 自从1999年10月那最近的一次政变以来,巴基斯坦就由一位常常很性急的前突击队将军穆沙拉夫统治着。从一开始,他就承认要致力于民主,讨厌这个国家太多的无赖政客。然而,他最深的信念似乎就是他自己认为自己必不可少。他甚至在允许国家大选以后,就开始秘密策划要继续掌权。他反腐败和极端主义的爱国运动,但大部分都让位于对于他来说更为紧要的庸俗的自我利益。 塔里克毛拉只不过是一个例子。两年前,9·11之后不久,将军命令将他和其他几个煽动性的毛拉抓起来。几个月后,在他许多次谴责激进伊斯兰的讲话中,穆沙拉夫将军正式将塔里克的“先知同伴保卫军”定为非法,将军说巴基斯坦已受够了“兄弟间的相互杀戮”。 一团闷烧的活火 说实话,巴基斯坦让我感到害怕。尽管最近有外国人遇袭,尽管发生了对丹尼尔的野蛮杀戮,但自1998年以来,我几十次造访了巴基斯坦,最近的是在今年秋天的五个星期里。几乎每一次,我都发现这里的人民热情而慷慨,愿意保护陌生人。然而,警醒我的是,巴基斯坦的国家结构里有太多易爆因素的核大国。 不是只有我才有这种担心,但这个国家仍然很少发现自己处在美国的放大镜下。“巴基斯坦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地重要的国家,但我认为美国不明白这一点”,理查德·哈斯告诉我。最近,他已经不再在布什当局担任国务院政策计划主任,而成为对外关系理事会的主席。“如果你问大多数人世界上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他们会说是中东、伊拉克、朝鲜,或许还有阿富汗,可以开出一张长单子。但没有多少人会说是巴基斯坦”。他也一直在考虑可能的危险因素,“秩序崩溃肯定是噩梦。他们没有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使继承人问题机制化。最差的情况是,你可能对他们的核武器失去控制。” 除5个国家外,巴基斯坦的人口(1.5亿)比任何国家的人口都多,核弹头(约50枚)比六七个国家外的任何一国都多。自成立之日起,它一直追求一种连贯的国家认同感:一些人讥笑他们更像一群人,而不是一个国家。1947年,它尴尬地被英帝国一分为二,东西部相距800英里,中间雄踞着印度这一庞然大物。这个新国家原打算作为这块次大陆上穆斯林的家园。但这被证明不是有效的黏合剂。1971年,孟加拉穆斯林在印度的帮助下,创建了孟加拉国,巴基斯坦东半部就分裂出去了。四个接壤的省份——俾路支、旁遮普、西北边疆省和信德保留下来了。在现在的很大一部分公民的感觉中,更大的纽带是民族特性,不管它是普什图,俾路支,还是信德,根本不愿是巴基斯坦的一部分。 尽管英国人已经离开很长时间了,但贫穷仍然使巴基斯坦停留在殖民时代。大约三分之二的人每天只靠不到2美元生活。每5个孩子中有2个营养不良。只有44%的成年人(只有29%的女人)识字。是清真寺而不是政府,在提供着破破烂烂的社会安全网。只有不到1%的人口交收入税。 在56年的建国史中,军人掌权差不多占了一半。没有一届当选政府能做满届,即使有民选的政府,也只能在将军们乐意的情况下才能存在。约50万人军队通常被认为是巴基斯坦的精英机构。和军队有联系的“福吉基金会”,在天然气、制糖、肥料工厂、石油矿产和海外就业服务行业中拥有大量的资产。玉米片和其它早餐谷物控制了80%的市场。利润给退役军人和他们的家庭提供高质量的教育和医疗保健,这些都是大多数巴基斯坦人严重缺乏的。 穆沙拉夫本人致力于克什米尔的事业,这是无可争议的。1999年早期,他当上军队领袖才几个月,他就命令准军事部队、北方轻步兵团跨过达成的停火线。部队最终被发现时,印度人用空中力量、巨型榴弹炮和成千上万的军队来反击侵略。7月4日,总理谢里夫不顾一切地飞到华盛顿,请求克林顿总统的外交干预,这场准战争才结束了。在重述这段情节时,白宫特别助理里德尔写道,总有“令人讨厌的证据说明,巴基斯坦正为可能使用核武器而作准备”。 自那以后,穆沙拉夫已经向世界保证,巴基斯坦是核武库负责的保管者。伊斯兰堡已经是对“基地”开战的前线了。布什政府反应温和,只制裁了巴基斯坦的一个核实验室。 支持美国反苏 在过去25年里,美国的巴基斯坦政策的主要目标是应付阿富汗境内的局势。在9·11之后,布什宣称,不和美国站在一起,就和恐怖分子站在一起。通过这一最后通牒,美国重新加强了和巴基斯坦日益削弱的关系。巴基斯坦被迫抛弃了塔利班,给美军提供军事基地,并且加入到搜捕恐怖分子的行动中。在很大程度上,穆沙拉夫乐意配合美国的反恐斗争。因为同美国建立密切的关系可以带来大量的军事援助,免除债务,当然还可以在西方世界为他自己赚到一个好名声。 穆沙拉夫的突然崛起并不让人奇怪,这是有先例可循的。巴基斯坦的前一位执政者伊沙克将军把前任的民选总统勒菲卡尔·阿里·布托处死,并颁布了一部对妇女异常残酷的惩罚性的伊斯兰法。然而,尽管伊沙克的名声非常狼狈,美国对伊沙克政权的态度极其温和。一切源于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在整个80年代,圣战运动在华盛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对它万般憎恨。美国把巴基斯坦作为通道,给反抗苏联的阿富汗抵抗力量运送了几十亿美元的武器。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训练下,军事情报局在充当大量伊斯兰教游击队的资助人的过程中,自身也得到了迅速发展。 当然,苏联的失败对于美国来说是有好处的。但是,美国的政策缺少全面的考虑。到1989年,当苏联最后撤出阿富汗的时候,巴基斯坦到处是美式武器,这是作为中转站的一个必然结果。除此之外,巴基斯坦还变成了极端穆斯林分子的天堂,数以千计的参加圣战的巴基斯坦人,以及从世界各地赶来加入这一斗争的阿拉伯人,比如拉登之流,都来到了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境内。随着苏联的撤退,他们开始寻找新的敌人。 穆沙拉夫搞民主 在伊斯兰堡,接近傍晚的时候,我决定去采访国民代表大会举行的一次会议,在会上,相同的场景已经持续了数月了。一旦会议开始后,反对派成员就从柔软的皮椅上站起来,手拿笔记本用力敲打前面的会议圆桌,与此同时,一阵例行的喊叫声伴随着这种无节奏的敲打声,“穆沙拉夫,前进!L.F.O.TheLegalFrameworkOrder,滚出去!”一般来说,这种吵闹要持续五分钟左右,那些试图挑战穆沙拉夫的议员灰溜溜地逃出会议室,空了将近一半的大厅里只剩下那些亲穆沙拉夫的人。 主要的牢骚是围绕The LegalFrameworkOrder,这是穆沙拉夫单方面重新起草的新宪法,根据这部宪法,他可以任命最高法院法官以及军队领导人,解散议会以及接触总理的职务。 1999年之后,穆沙拉夫向国民承诺实行“真正的民主”,公开声明巴基斯坦的民主事业需要他的继续指导。尽管在他之前的三位军事统治者也曾经对公众许诺过类似的东西,但人们还是渴望在穆沙拉夫的统治下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穆沙拉夫与谢里夫不同,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认真反对腐败的政治家。他上台后,一些来自巴基斯坦显赫家族的成员因为欺诈行为被逮捕,尽管这些人有强大的政治背景。穆沙拉夫还命令银行的贷款必须偿还,这一革新让很多富人感到心慌。 在穆沙拉夫刚上台的那些日子里,我有机会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他是一个很有说服力的人,他擅长用最简单的常识表达自己的思想,他说话很直率,你很难怀疑他说的话不真实。 在政治上,穆沙拉夫深谙如何进退,他认为政治学一词最好的阐释就是如何有效地防止出局者再次进入权力圈子。2002年,穆沙拉夫命令最高法院的13名法官签署一份效忠新政权的宣誓文件,其中6名法官拒绝接受,随后,他们就被别人取代。2000年5月,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宣布他的政变合法。随后,最高法院宣布2002年10月是举行议会选举的最后期限,这一行动部分地恢复了其丧失的尊严。那时,穆沙拉夫一直称自己是巴基斯坦的“首席执行官”,尽管总统的头衔他更加喜欢。在随后举行的全民公投中,选票上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名字,选项也只有“是”或者“否”,最终,穆沙拉夫赢得了五年的任期。据称,他的选票率高达98%。 由于前总理贝·布托不在国内,我就采访了她的丈夫,艾市夫·阿里·扎达利,他曾经有过一个不幸的绰号:10%先生。这是指在他妻子任职时,他的财产占了巴基斯坦富有阶层全部财富的10%。过去八年里,他一直呆在监狱。要见到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法庭对他的案件进行的漫长的听证会间隙。在拉瓦尔品第(巴基斯坦东北部城市)一个县城的法院里,我看到扎达利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休息。看到我后,他热情地向我打招呼,“到这边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让我站到他左边,他告诉我,“I.S.I.在这边有密探,小心藏好你的录音机。”此前,我一直期待能见到这个我常在照片上见到的男子,他曾经因为举止轻浮而被誉为花花公子。现在,他看起来面色苍白,一脸浮肿的样子。他坐在轮椅上,显得局促不安,据说,他的腰部有毛病,而且还有糖尿病。他的眼镜拴在一根挂在脖子上的细绳上,他把拐杖靠在一个树墩上。他告诉我,在入狱的第一年,他受到了严刑拷打,为了验证他的话,他伸出舌头给我看。我发现,他的舌头从中间部分被剪成两半。 我们的谈话是随意进行的,扎达利断然否认他有任何罪过。他自己主动提出关于他送给妻子的那条价值18万美元的钻石项链一事,但他否认是用黑钱买的。他说,“贝·布托的珠宝多得数不过来,她根本不需要那么多,而且她的家里很有钱,怎么会接受贿赂呢?”扎达利认为,他们遭遇的法律麻烦其实是某种阴谋的一部分,他说,“这个世界并非那么完美单纯。”他说这话的样子,就好像在总结一条哲学真理。 在我们身后,一台老式的空调机嗡嗡作响,突然,噪音没了。扎达利叫了一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一会儿工夫空调又响起来了。扎达利机警地朝远处的情报局探子看了看。看得出来,他对穆沙拉夫的羡慕超过了嫉恨,可能是因为穆沙拉夫的运气狂好吧。他说,“如果不是因为9·11的话,我们肯定会赢得大选的。穆沙拉夫无法阻止贝·布托回国,他也不能随意改变法律。” 极端主义抬头 尽管贝·布托不在国内,她的人民党在选票总数上仍然稍稍领先于忠于穆沙拉夫的政党,但后者在议会中取得了多数席位。 但是,选举结果中最大的意外还是“联合行动论坛”一举成功。这是一个由六个宗教党派结合而成的奇怪的组织。以前,该组织在选举中一直不能同心协力。但现在,他们成为了议会中的第三大党。在地方省份的选举中,他们也取得了很大成功。在巴基斯坦西北部俾路支省份,该党控制了当地议会,从而成为地方执政党之一。选举结束7个月后,在白沙瓦市,极端主义分子高喊着“真主最伟大!”的口号,上街大肆抢劫,从而掀起了一股宗教狂热。由于当地警方束手旁观,极端分子们没收了商店的CD和录像带,并一把火烧了没收来的的音乐和电影。他们还把选举榜上的妇女的脸涂成黑色。同时,当地新政府的官员提出计划,准备实施更加严厉的伊斯兰法,还强迫当地人接受宗教巡逻官的盘查。 理论家们对于“联合行动论坛”的胜利表示出了巨大的怀疑,他们甚至认为是老谋深算的穆沙拉夫支持了“联合行动论坛”,并试图以此来威胁美国(毛拉来了!毛拉来了!),从而获得更多的援助。他们把这一现象称为军方势力和毛拉的联盟。新选举法规定,候选人的教育资格可以是宗教学校的学历。在选票上,每一个政党都有一个标志,“联合行动论坛”的标志是一本可兰经。在巴基斯坦这样一个文盲充斥的国家里,很多人很容易相信,不选择该党就是反对可兰经。 在离开伊斯兰堡赶往白沙瓦采访一个宗教极端主义中心之前,我和一个老于世故的政客谈论了一下。他叫穆沙哈德·哈森,曾经担任谢里夫政府的情报部长,穆沙拉夫政变后,他被监视居住440天。但是,哈森是一个头脑灵活的人,善于在官场中钻营。获释后,他迅速进入了穆沙拉夫的政党,现在,他在议会上议院任职。哈森认为,“联合行动论坛”之所以能在选举中大获全胜,一方面是因为其他政党的混乱,另一方面是毛拉们充分利用了反美主义宣传。他说,“现在,反印宣传已经被反美宣传取代了。”我们谈了大约一个小时,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临走时,这位前情报部长善意地警告我,“如果你想和我谈什么事,提前告诉我,但不要在电话里谈。要记住,这里所有的电话都是被窃听的。” “美国人犯下严重的罪行” 从一开始起,内部的民族主义就困扰着这个国家。纳瓦布(统治者)克海尔·马瑞,是俾路支省最大部落之一的马瑞部族的首领。他忠诚于一个更大范围的“俾路支国”,而不是由英国的一些绘图者们创造的这个叫“巴基斯坦”的国家。与他的地位相适应,他住在基达城的一处大型建筑里,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着大门。他的头发银白,胡须剪修整齐。他说他有“七十好几了”,他操着受过良好教育的人的英语。他对宗教人士感觉很难说得上是尊敬。他带着一种狡黠的不恭说:“在我们这部分世界里,他们无非是帮死者洗洗遗体,这活儿你不会很羡慕的。”而对于世界帝国主义“头号持股人”的美国来说,他也没有多少好感,他很纳闷一个能诞生像诺阿姆·乔姆斯基(伟大的语言学家)这等人物的伟大国家,为何也可能出现布什这样的家伙。 但他最大的轻蔑对象却是旁遮普人,该民族在巴基斯坦最大,在军队中占主宰地位。他回忆起与他们多年的纷争。1974年,约8万军队被派遣镇压俾路支省的骚?摇K担骸拔裁磁哉谄站捅匦牒岵宓轿业拿酥欣矗俊逼肚畹牟孔迦吮纠纯梢源诱M藿ǖ囊惶豕分惺芤妗5馕荒赏卟济锸拥厮担⒌哪康模徊还桥贪裰诘目蟛亍!耙虼宋颐且恢庇帽视每谟们拐蕉贰!? 俾路支斯坦首府基达离阿富汗边境只有50英里。该城可能一度属于俾路支人,但现在也带有普什图人的气息。一处有着高墙和狭窄里弄的贫穷社区,甚至还被称为普什图堡。它的大部分居民都是阿富汗难民。从佩戴的穆斯林头巾上,轻易就可辨认出其中许多人是塔利班成员,有些人还只是学生。但其他却是兵士,他们在自己的故土来来回回袭击美军和卡尔扎伊政府。他们最青睐的交通方式是摩托车。 在普什图堡漫游时,我请求进入了一间狭小而阴暗的房间,年轻的塔利班成员就住在这里。他们怀疑美国人,但又带着普什图人惯有的好客特性,他们给我提供了一张铺了坐垫的座位,茶水杯里有一半装满了糖。“我在宗教学校里上学,”27岁的阿布杜尔·巴齐说,他看上去像是一位领导人。我想知道他除了伊斯兰教义之外,是否还学习其他的课程。当他说“是”后,我问他是否能说出除地球以外的任何一颗行星的名字,或者运算5乘7。他做不到这一点,但他也有他自己的疑问:“美国要什么时候才能满足?为什么它要杀害世界上每一个穆斯林?” 有时,这里甚至还有对于宗教极端主义的担心。“布什是个教士,也是个原教旨主义者,”基达作家阿布杜尔对我说,“我不知道历史将怎样对待美国人,但你们正在犯下所有时代里最严重的罪行。布什认为他必须像《圣经》上所吩咐的那样,去毁灭‘巴比伦’(‘有罪恶的城市’)。但你不能在迷信的基础上去征服世界。” 作为一名在巴基斯坦的美国人,我本来边游历边讲演,但就在那里,我成了一名宣讲的对象。我无论见到谁,不管是不是极端分子,也不管是否受过教育,他们都对我说:他们最终对美国失去了耐心,在他们眼里,美国变得对伊斯兰充满恶意,对民主表现出虚伪。 “9·11”之后倾注出来的同情已经耗尽。对于许多人来说,赢得(阿富汗、伊拉克)两场战争,已让美国人从悲哀转变到粗俗的必胜信念。“你们的国民侵略成性,”巴基斯坦最杰出的艺术家之一的萨里马·哈希米对我说,“我们不关心你们的敌人到底是谁。你们不该在杀了他的两个儿子后,又在电视上将他们示众。” 这些情感我是能理解的。这是理性的批评。我也许不同意一些观点,但这些观点都属于合理的讨论范畴。 但我听到的许多言语,看来来自于一个颠倒黑白的世界,所有故事的根本轮廓都彻头彻尾改变。在这里我并没有什么民意测验结果可以引用,但看来大多数巴基斯坦人,包括许多受过大学教育的人,仍然相信世贸大厦遭袭是犹太人阴谋的一部分,也许还牵涉到了美国政府高层的阴谋。 “从发生的这一切中受益的到底是谁?”一位叫哈奴恩的35岁男子质问我说,“受益的不是伊斯兰,不是美国,而只有犹太人。”他要求进行调查:为何那一天没有任何犹太人去世贸大厦?为什么犹太生意人此前已将全部的钱财从银行里取了出来? 三成小孩无学可上 巴基斯坦的几乎每一村庄都有一座寺庙。人们很容易听到庄严肃穆的祈祷声,却不那么容易在普通学校的黑板上找到写字的痕迹。 甚至从南亚的可怜的标准来看,巴基斯坦的教育系统也成问题。据世界银行介绍,该国10岁以上的少年中,有三分之一以上从未上学。据“美国国际开发署”估计,巴基斯坦男孩求学的时间平均不到2年,女孩不到一年。“幽灵学校”是这一问题的一个奇怪的方面。这样的学校也许有1万座:坚固的建筑,只是不见老师和学生的身影。村民们常常使用这些空空荡荡的教室来储藏谷物,用庭院来关押牲口。 家长们希望孩子能上学。只要有老师,就会有学生。巴基斯坦的教育经费,只占其国民生产总值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估计,该比例低于大多数穆斯林国家,甚至比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大多数国家都要低。而在那些获得了薪水的老师中,许多人就是不露面,那些无能的官僚也忽视了他们的缺席。在一个叫马斯特纳诺开莱的地方,我见证了一座“幽灵学校”的复活。村庄里屈指可数的几位识字的男子,自愿拿起了教鞭。地板上的饲料和屎尿被清扫一空。一块小黑板挂在了水泥墙上的钉子上。下午来了100多名孩子,其中一些人光着脚丫,许多人刚刚在附近的一家砖窑里搬了一上午的砖头。 富裕的家庭将孩子送进私立学校,而许多的穷人依赖由宗教学校提供的免费教育,其中一些宗教学校能提供合理而全面的课程,而一些学校只让孩子们反复诵读经书,还有一些学校推出“圣战”战士。穆沙拉夫将军一再承诺要改革宗教学校,要求他们按照政府核准的课程提纲教学。但要做到这一点,无疑是一个昂贵而且需要进行干预的艰难任务,尽管有人夸口说这实在是轻而易举,但政府甚至连宗教学校的大概数字,也仍然有待于全面摸查,更别说改变它们的教学计划了。著名经济学家凯塞尔·本加里告诉我,占巴基斯坦乡村人口4%的地主,控制着该国50%的土地?K担骸罢庥械阆?16世纪的封建主义。”在许多耕作区,最大的地主被称为“封建主”,他们权力显赫,私下制定法律和运转监狱。而城市里的封建主,更有可能是地头上的黑帮,他们偷梁换柱地声称拥有产权,逼迫人们支付租金。在作为世界10大城市之一的卡拉奇,遍布着低矮的居民点,电线、下水道、水龙头等所有基本设施的建设远远跟不上。我在城外的易卜拉欣·希德里渔村呆了一个上午。小船刚刚从海上三天的风浪中归来,渔民们正在将一桶桶小虾和鲳鱼卸下来。脸色严峻的渔民萨勒赫·穆罕默德说,他们捕获的这些鱼虾全部脱手后,也只够抵消燃油费和码头停泊费。他的一家住在一座由碎木片和稻草搭成的窝棚里。一位“领主”正威胁要烧掉他的窝棚,除非他能缴纳3000卢比(约合50美金)。在大海被污染以后,鱼类价格陡跌。7月27日,一艘油轮就在卡拉奇港口外搁浅了。在不知所措的当局允许这艘破损了的船休整18天后,油轮大面积裂开,约3万吨的原油涌到海里,受污染死亡的鱼数量巨大。 这次石油泄漏几乎和1989年美国阿拉斯加海岸瓦尔迪兹事故一样大。但因为没有恐怖主义卷入,大部分外国媒体都忽略了这次事故。随着石油冲上卡拉奇最著名的沙滩,附近富人高层公寓上可以欣赏到的令人惊叹的海滩景色被污染了。3个月后,当我站在沙滩上,那艘不幸的船仍然孤零零立在那里,船首就像一根碎骨头。油沙的表层已经从沙滩上挖掉了,但还有油向下渗到20英尺。波浪正将更多的脏水带到肮脏的海滩上。 海滩沙子上留下一片片泡沫式的棕色。“那是石油吗?”我问一位站在挖掘机旁边的英国专家迪克斯。“哦,不”,他回答说,“那是没有处理的污水。来自那些大公寓建筑的污水。有些人处理他们的垃圾,有些人却不。”他解释说,这一回,大海作为公共厕所还真的有好处,污水里的氮和磷酸盐有助于分解石油。 美国的反恐盟友 观察家很难预料巴基斯坦。每次我在那儿的时候,人们告诉我说这个地方要剥裂了。然而,不管它怎么运行,它仍然保持成为一整块。有些人会争论说,尽管巴基斯坦身上有种种障碍,但军队是联系的纽带。但将军们也抱怨,在这个国家赖以运转的根基上,存在着不少的问题。 愤世嫉俗在巴基斯坦是一种通病。人们不仅批评穆沙拉夫将国家卖给美国人,也批评他卖得太便宜了。毕竟,这或许是一扇有限的窗口。历史上,美国在需要巴基斯坦的时候,总是太宽大了;在不需要的时候,又自鸣得意地批评它。 然而现在,巴基斯坦也上了美国的薪水册了。今年6月,布什提议在未来5年内,美国将向巴基斯坦推出一个高达30亿美元的一揽子援助计划,其中一半用于军事援助,另一半用于经济援助。他和穆沙拉夫一起在戴维营发布了这一消息。当时两位总统看起来就像好伙伴,他们表情轻松地肩并肩走着。布什说,美国“在对恐怖主义的战争中,没有比穆沙拉夫更好的朋友”。但仍然很难想象,并肩行走的人会彼此信任。布什肯定记得,直到参与反恐时起,穆沙拉夫还和塔利班在打交道。而穆沙拉夫毫无疑问会记得:巴基斯坦的上一位军事统治者齐亚将军不期然地死于飞机坠毁。许多巴基斯坦人又看到了一双阴谋的黑手,认为CIA(中央情报局)在它的盟友无用处的时候,会将盟友一脚踢开。 美国要形成对巴基斯坦的政策,需要长期在特别的钢丝上保持平衡。在核武器上的不当行为肯定应当打消,但经济制裁也只会将一个动荡的国家推向破产和解体。大规模的经济援助对发展是重要的,但如何防止资金被宗教激进分子拿走,或者无望地被腐败势力挥霍掉? 作者比利·布莱克(张运贵齐炜石志宏编译自12月7日《纽约时报》) 2003年6月24日,布什夫妇在戴维营会见穆沙拉夫夫妇。 1998年8月3日,印控克什米尔地区边境上的乌里村的村民,正惊恐万 状地等待巴基斯坦一方炮击的暂停,以便转移到安全地区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