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本报记者孙佳华嘉宾：吴寄南（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日本室主任）冯昭奎（中国社会科学院日本研究所研究员）主持人：2003年，日本突破“和平宪法”的步伐骤然加快。昨天，日本内阁正式批准了向伊拉克派遣自卫队的计划，意味着日本将首次向一个战斗仍在继续的国家派出装备有重武器的陆海空自卫队。这是否表明，日本在突破和平宪法的道路上已走得更远？

　　吴寄南：的确如此。因为日本这次向伊拉克派兵的依据是今年7月出台的伊拉克重建特别措施法。该法出台时即因损害了和平宪法而遭到日本国内在野党的极力反对。而小泉政府于当前伊拉克仍属战斗区的情况下批准派兵，则在它自己的伊拉克重建特别措施法上也站不住脚。因为该法所界定的派兵范围仅限于非战斗区。

　　冯昭奎：伊拉克战争与阿富汗战争不同，美国并没有得到联合国的批准，合法性本就大打折扣，且战争的硝烟也仍未从伊拉克的上空散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向伊拉克派兵，只能再一次说明，日本政府虽然尚未在法律条文上修改和平宪法，但实际上却一再从行动上冲击和平宪法的核心———第九条。

　　主持人：没有社会舆论的支持，难以想象日本政府能在突破和平宪法的路上走这么远。据日本舆论调查，20世纪80年代初，日本国民主张改宪的只有1%左右，但是到1993年，比例已超过半数。目前日本国民中认为“修改宪法为好”的人数超过了八成。今年日本国会大选的结果也表明，护宪的左翼力量日渐式微。显然，我们过去所说的日本社会“向右转”的势头正越来越强。对此，我们应当如何解读？

　　吴寄南：目前，日本国民中战后出生的已占到80％以上，人们对战争的记忆已逐渐淡化，护宪的口号不再像以前那样具有极大的魅力，民意开始向修宪倾斜。特别是从上一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日本经济复苏乏力，政局持续动荡，广大国民普遍对现实不满，求变心切，但又因为屡遭挫折而感到迷惘和困惑，民族主义思潮乘机抬头。一些主张对外强硬的“鹰”派政治家人气急剧上升，从而导致修宪的主张在政坛甚嚣尘上。这是一系列战争法案在国会内一路“绿灯”，畅通无阻的原因。

　　冯昭奎：其实，日本国民赞成修宪的人数中，有相当部分的人赞成一般意义上的修宪，因为这部宪法自制定以来已经过了半个多世纪，自然会有一些内容因不能适应国情变化而需要修改，这与要求“突破”或“否定”宪法的和平性质是有区别的。问题在于，日本的一些政治家企图利用国民的这种心理，来煽动国民支持他们突破和平宪法的图谋。

　　主持人：主张修宪的日本右翼人士，总是将和平宪法与“成为普通国家”描绘得势如水火。实际上，日本目前军事实力之强，在全世界也已屈指可数，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国家”保证自身安全的需要。看来，日本的真正目的是要走出国门，成为在地区乃至全球发挥影响的军事大国。若如此，亚太地区安全格局将会面临怎样的调整？美日同盟的性质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吴寄南：日本的自卫队早已是东亚地区除美军之外技术含量最高的一支军队。就自卫能力而言，可说是绰绰有余。日本的政要们如此急迫地要求废除宪法第九条的规定，摘掉迄今还套在自卫队头上的“紧箍咒”，实际上就是为了更多地介入地区热点冲突乃至全球军事事务，并借此在世界面前炫耀武力。

　　冯昭奎：谈到自卫能力，我认为，由于日本国土狭窄，缺乏战略纵深，加上军事技术革命带来的新形势，日本还很难依靠目前的军事实力来保卫本国。因此，今后相当长时期内，日本仍将在日美同盟的框架之下来解决其军事安全问题，或者说，是依靠服务于美国全球战略的需要来增强其军事实力。这样做的一个危险性在于，日本可能因为美国的要求而卷入一些对它自身来说是不必要卷入或不应该卷入的军事冲突而招来灾祸。

　　主持人：从时代背景和社会发展的状况来看，日本要走回军国主义的老路是不大可能的。但鉴于日本官方对历史问题的暧昧态度，它始终难以像德国那样重新取得周边国家的信任。是否可以这么说：日本想要发挥国际影响，目前最稀缺的，其实并非军事资源，而是道义资源？

　　吴寄南：诚然，在目前的国际国内环境中，日本已不可能复活军国主义。但它应该像德国那样，把履行国际贡献，对外发挥作用建立在与侵略战争历史彻底划清界限的基础上。遗憾的是，主张修宪最力的日本政治家恰恰是不顾国内外强烈反对，执意参拜靖国神社，美化军国主义的人。这就不能不使人们怀疑他们究竟要把日本引到哪一条道路上去。

　　冯昭奎：日本政治家对于“普通国家”或“正常国家”的追求，意味着他们感到现在的日本仍存在着“不普通”、“不正常”的地方。这无可厚非，但问题在于日本主要在什么地方还“不普通”、“不正常”？我们认为，日本最大的“不普通”、“不正常”的地方就在于其领导人对历史问题的暧昧态度。当今日本的国家目标是做“普通国家”，而日本领导人出于自身政治利益在历史问题上的一些错误表现却使日本无法获得亚洲国家的信任和支持，恰恰不利于实现其做普通国家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