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

　　阿富汗战争那年，日本汉字协会通过国民投票，评选该年度最具代表性的汉字。京都的清水寺庙堂广场前，披着金黄袈裟的高僧在众目睽睽下，挥笔写下了一个“战”字。汉字协会负责人感慨万分：“‘9·11事件’发生前，谁也没有想到会是火药味十足的‘战’字当头。”

　　　 1 2003年，火药味更足：美国几乎倾全力投入伊拉克战争，又是“斩首”又是“震慑”，再搜寻哪个字比“战”更为严重呢？

　　美国的“全球反恐”，以2001年10月启动的阿富汗战争为开篇，以2003年3月开始的伊拉克战争为高潮。战争以及围绕战争进行的纵横捭阖，成为今年国际军事形势的主轴。左右全年军事形势的这场战争大起大落。美军先以20天时间进占巴格达，使战争史上的城市战一页除了惨烈的斯大林格勒大血战、格罗兹尼争夺战之外，又增添了一个戏剧性的巴格达攻守战。美军以坦克开路，也以美元铺路；用精确制导炸弹摧毁目标，也用准确贿赂和及时收买瓦解目标；既掌握了伊拉克军事目标的GPS精确定位，也掌握了伊拉克高级军官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件地址。使用金钱与使用武器一样熟练的中央总部司令弗兰克斯说：“我知道当面伊军指挥官今天有几个人请假。”40万人的伊拉克军队，阵亡人数仅为海湾战争的十分之一，被俘人数仅为海湾战争的四分之一，以对手都感到吃惊的速度“灰飞烟灭”。

　　这是一场让人眼界大开的战争。当人们以为高潮到来的时候，高潮没有到来。当人们以为一切终结的时候，一切又没有终结。布什总统从5月1日在“林肯”号航母上精神抖擞地宣布“主要战事”结束，到11月27日又在极度保密中突然访问巴格达去端那盘感恩节火鸡，这位美国总统经历了一场艰难的跨越。夜幕中他悄悄踏上只敢停留2个小时的土地，远不是半年前设想的“中东民主样板”，而是一个新的暴力活动的温床。提出“进攻性现实主义”的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米尔斯海默，现在把伊拉克战争描绘为“一场愚蠢的战争”。跌宕起伏的伊拉克战争向世界提供启示：并非所有问题都能用新军事革命产生的高技术所解决。并非所有意志都能够被大把美元所贿赂和收买。打败一支军队不易，占领一个国家更难。

　　2 伊拉克战争对世界形势的影响，将远远超出2003年。

　　这场战争首先导致冷战遗留的最大军事联盟———北约发生分裂。德国、法国、比利时公开站到了反战一边，万分尴尬的拉姆斯菲尔德不得不做出“老欧洲”和“新欧洲”的划分。

　　这场战争同时引发了一系列部署调整变革。美国首当其冲，开始进行二战以来最大规模的部署调整。在东亚，在东南亚，在欧洲，以及在中东都在调整。其特点是加强重点地区，加强防护和加强远程机动奔袭能力。

　　在此形势带动下，北约也在酝酿成立54年来的重大改组。北约秘书长罗伯逊说，通过改革将产生一个“完成转型的新北约”。一是新的欧美军事关系。冷战结束后欧美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变化，欧洲摆脱美国控制的愿望空前强烈。二是新的军事干预范围。欧洲一方面要加强对自身的安全控制，另一方面也在谋求提高军事能力，扩大干预范围。科索沃战争开辟了北约绕开联合国对主权国家实施军事干预的先例，现在则要通过精简指挥机构、组建快速反应部队，将北约的防务范围扩大到全球任何角落。

　　北约想插手世界事务，日本也不甘落后。伊拉克战事刚刚停息，日本就通过了“有事三法案”：《应对武力攻击事态法案》、《自卫队法修改案》和《安全保障会议设置法修改案》。日本报业工会联合会说，这是一套打开通往战争之门、强迫日本国民协助战争的法案，新法一通过，自卫队不得进入国际战区的禁令就被打破。近期虽然有两名日本外交官在伊拉克恐怖袭击中遇难，但日本内阁仍于12月9日批准派遣人数约为1000人的陆海空自卫队前往伊拉克。这是二战后日本首次向一个战斗仍在继续的国家派出装备有重武器的陆海空自卫队部队。至于为何要跑到遥远的伊拉克实施“自卫”，小泉首相也不愿再遮遮掩掩。他说，日本自卫队“实质上是军队”。通过派兵实现“正名”的心情溢于言表。

　　3 武力再次成为当今国际秩序中的通行证，善良的人们始料未及。

　　俄罗斯杜马国防委员会主席安德烈·尼古拉耶夫说，伊拉克战争赤裸裸地证明，拥有超级军事力量的国家如何变成世界法制的主要破坏者和货真价实的侵略者；冷战建立的军事机构不仅保存下来而且正在扩大；确立普遍和平的良好愿望同使用武力的现实政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他发出警告：“国际生活武力化的倾向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在超级大国“先发制人”战略的冲击下，没有人愿意干等挨打。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搏杀至今，“中东和平路线图”有多少次被拼好，就有多少次被撕碎。只因今年伊拉克战争成为高光点，它才从报纸的头条退居到二条。朝鲜半岛核危机也是如此，几次出现缓和，又几次出现紧张。今年夏季伊拉克形势重新紧张之后，美国的调门才出现变化，使危机有所缓解。俄罗斯政治观察家德米特里·科瑟列夫有理有据地推断说，现在朝鲜半岛不会发生战争了，因为陷于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美国，资金和士兵都不足。

　　今年出现缓和的热点当属克什米尔。11月23日，巴基斯坦宣布沿克什米尔控制线单方面停火。第二天印度方面积极回应。从11月25日午夜开始，印巴两国军队在克什米尔全面停火。两国首脑随后都表示期望开展和平对话。虽然双方仍然互相猜疑，也都难以在克什米尔问题上让步，但与战争比较起来，双方领导人毕竟开始探索解决分歧的其他手段和方法。

　　透过战争和冲突的硝烟，中国的裁军行动分外令人瞩目。今年9月1日，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庄严宣告，2005年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再裁减员额20万。对中国这一重大军事动向，路透社6小时内连发5篇紧急报道，法新社5小时内连发4篇消息，美国《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日本《朝日新闻》、《读卖新闻》等都不惜版面展开长篇分析。2003年中国的裁军成为世界性的重大话题，国际社会和中国周边多数国家都对此表示欢迎，认为这是中国对世界和平与稳定的又一个贡献。战争是人类的选择，和平也是人类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