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什的特别之处在于，他具有在没有遭受直接袭击的情况下，使用军事力量推翻别国政府的坚定意志

　　回顾2003年国际形势的演变，美国对外政策的调整是最大驱动因素。它不仅引起全球主要战略力量之间相互关系的重大变化，而且加剧了国际社会的紧张和混乱，老危机难平，新矛盾又生。最近，美国布鲁金斯学会出版了一本新书，名为《天马行空的美国：布什对外政策的革命》。确实，在若干年后，当人们回首今年的美国时，布什的“革命”将是2003年美国政策的最大特点。

　　呼之欲出的美利坚“新帝国”

　　在即将过去的这一年里，布什政府紧锣密鼓地打造其梦想的美利坚“新帝国”，其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令人印象深刻。

　　美国不顾国际社会的反对，发动了伊拉克战争。以此为起点，美国推动巴以双方沿着“和平路线图”前进，联合欧洲和俄罗斯迫使伊朗在其核问题上采取合作态度，以支持“真主党”和“哈马斯”等其认定的恐怖组织为由制裁叙利亚。与此同时，美国从经济、教育、文化等方面多管齐下，推进改造整个中东的“伟大运动”。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布什政府在东北亚推动美、朝、中、俄、韩、日参加的“北京六方会谈”，以图缓和朝鲜核危机，并探索不可逆转地消除朝鲜核计划的办法。在中亚，美国继续加紧与俄罗斯的争夺，在格鲁吉亚的“政权更迭”中发挥了显而易见的作用。在南亚，布什政府向巴基斯坦大量提供援助，并力图推动印、巴在克什米尔问题上取得突破。在非洲，美国也开始了新一轮抗击艾滋病的运动。与此同时，布什政府继续在国内推进导弹防御系统的建设，在全球范围内谋求建立世界防扩散体系，并开始研究调整其全球军事战略部署。国际单极霸权体系似乎已经若隐若现。

　　这场来势凶猛的“革命”洪流，强烈地冲击着整个世界。美国布鲁金斯学会最近出版的一本新书就以此为名。这本名为《天马行空的美国：布什对外政策的革命》的新著，作者是伊沃·达尔德和吉姆·林赛。他们都是克林顿政府时期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现在分别是布鲁金斯学会的高级研究员和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副会长。两位作者总结了自布什上台30多个月以来，其在对外政策方面的种种作为，详细阐述了布什所发动的这场“革命”的方方面面。

　　“革命”的理想

　　根据伊沃·达尔德和吉姆·林赛的观察，布什其实早有“革命理想”，这是由他的个性和世界观所决定的。他们发现，布什长于行动，远胜于进行深入的思考；其行动的主要依据，则是出于信念而不是基于对事物的详尽分析。

　　关于美国所在的这个时代和它所处的这个世界，布什有一套自成体系的看法。他认为，苏联的崩溃使许多美国人看到了机遇，但他们忽视了在美国边界外所存在的威胁。世界仍旧充满恐怖、导弹和狂人；美国存在于比较近似于自然状态的危险世界。在这种状态下，生存就是万物相互残杀的战争。

　　在布什眼里，21世纪初的世界政治，与黎塞留或梅特涅时代并没有任何差别；以“自我利益”为中心的民族国家才是世界政治的关键角色，而全球化不值一提；恐怖分子是国家的产物，如果没有国家的支持就会萎缩；即使是在全球化的世界里，力量、尤其是军事实力，也最为重要，而美国的超强优势是真实的和可资利用的；美国使用力量不能因为别国的强烈谴责就停止，美国需要坚定的意志，并且只服务于自身的利益；最后，只要美国领头，其他国家就会尾随其后。

　　在这样的“革命理想”的指引下，布什一上台就开始发动“革命”。“9·11事件”没有改变他的世界观，只是为他的“革命实践”提供了理论说明和机遇。从“9·11事件”，布什得出两个基本判断：其一，在这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上，美国的独特地位使其最有可能成为敌视西方的任何国家或组织的攻击目标。美国不能依靠别人来保护，并且其他国家不可避免地会忽视与其无关的威胁。因此，对美国而言，确保自身安全的最佳办法就是摆脱友邦、盟国和国际机制的束缚，依据自已的需要采取行动。其二，不受约束的美国应该使用其超强力量改变世界现状，并主动到境外剿灭恶人。

　　激进的“革命”行动

　　以其“革命”的理想为依据，布什抛弃了在过去半个多世纪里美国所奉行的许多指导观点，甚至变得有些激进。他坚决地偏向于采取单边主义的行动，在单边主义行动不可能达到目的或显然是不明智时，又倾向于采取“点菜式多边主义”，即通常所说的根据不同的形势组建“志愿者联盟”，而不再重视永久性盟友的作用。布什从美国长达数十年的支持欧洲一体化的政策上后退，转而挑拨和利用欧洲内部的分化。他抛弃了利用一个大国制衡另外一个大国的政策，而力图利用“反恐”这个共同事业，将大国团结在一起。

　　在面临伊拉克重建困难时寻求国际援助，在伊朗和朝鲜的核问题上采取多边主义路线，不许法、德等反美国家参与伊拉克经济重建以示惩罚，在冷淡“老欧洲”的同时密切与“新欧洲”的关系……这些政策实践，都充分体现出布什“革命”的激进之处。

　　尤其具有“革命性”的是，布什认为，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四处扩散、恐怖分子和“无赖国家”随时准备以非常规方式发起袭击的世界上，美国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仅仅采取“反应式”的回击，决不能让敌人首先出击；美国不仅应该准备“先发制人”地消除迫在眼前的威胁，而且需要防御性地打击潜在威胁，包括使用其空前的实力改变“无赖国家”的政权。

　　美国之所以要尽早推翻萨达姆政权，就是因为一旦他在1到3年后拥有更为致命的武器、尤其是核武器后，美国将付出更大的代价。正如《布什对外政策的革命》的书作者所指出的，改变政权的思想在美国的对外政策中并不新鲜：艾森豪威尔政府推翻伊朗摩萨德政府，中情局训练古巴流亡人士以推翻卡斯特罗政府，里根暗中帮助尼加拉瓜反对派颠覆桑迪尼斯塔政府，克林顿帮助塞尔维亚反对派把米洛舍维奇赶下台，均在此列。而布什的特别之处在于，他具有在没有遭受直接袭击的情况下，使用军事力量推翻别国政府的坚定意志。

　　“革命”的风险和代价

　　但是，这种革命性的“意志”显然正在使越来越多的国家感到不安。这是因为，尽管布什政府2003年在阿富汗和伊拉克重建等问题上面临诸多困难，其“革命”遭遇了一些挫折，但是在美国国内，通过扩展民主改造整个世界的主张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减弱，美国对外政策中的意识形态色彩日趋浓厚。美国前助理国务卿帮办帕尔默最近出版的著作《粉碎真正的邪恶轴心》就主张，美国要在2025年前铲除世界的最后45个“独裁政权”。此人曾任美国驻匈牙利大使、三位总统和六位国务卿的撰稿人。而他的观点，在国会参议员迈凯恩、民主党领袖佩洛西、前中情局长伍尔西、前驻联合国大使理查森、知名学者福山和“金融大亨”索罗斯等人中间，也找到了知音。

　　近来，布什秘密访问巴格达，美军捕获萨达姆，美国经济开始复苏，共和党在美国第一大州加利福尼亚、南部的密西西比州和肯塔基州连续取得突破性胜利，这些都有利于布什赢得2004年大选。如若他成功连任，那么这场“革命”将继续得以推进。包括恐怖袭击在内的世界“反美”斗争将继续发展，美国自然还得为此承担“革命”的风险和付出“革命”的代价。(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副研究员)（来源：《世界新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