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埋――无法无天的私刑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23日16:21 扬子晚报

　　意外的凶案

　　在墨西哥南部地区的多斯列斯村，冈萨雷斯·卡诺和他的堂兄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小时候，他们住在同一所砖瓦房里。然而，一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喝自家酿造的米酒，当喝到酩酊大醉的时候，突然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越吵越凶，最终，冈萨雷斯·卡诺抄起一把刀，朝堂兄文森特身上捅了两下，结果刺到了他的心脏上，导

致堂兄当场毙命。

　　闯了祸之后，卡诺立刻逃出了家门。不过，第二天早上，乡亲们找到了他，当时他躺在树林里，手中还抓着一个空空的酒瓶。他的另一个堂兄担任村子里的治安官，他把冈萨雷斯·卡诺的双手反绑起来，将他押回村子。

　　整个村子的人都涌了出来，300多个人紧紧围着冈萨雷斯·卡诺，命令他脸朝下趴在文森特的尸首旁，村民们纷纷咒骂他，称他是杀人犯，而卡诺可怜的母亲坐在儿子旁边，向乡亲们苦苦哀求。

　　惨烈的活埋

　　从多斯列斯村开车到最近的警察局也要花两个多小时，村子里连一部电话都没有。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人们没有任何法律观念。通常，村子里的执法权属于6个当地的年长者。冈萨雷斯·卡诺杀死堂兄后，这6个长者聚集在一起，经过激烈的讨论，最后决定将冈萨雷斯·卡诺和他的堂兄一起埋葬。

　　据卡诺的妈妈卡塔瑞娜以及其他村民称，当地的长老们招募村民来执行对卡诺的处罚，一些男人在村子的墓地里刨了一个墓穴，还有一些人赶制了一具薄薄的木棺，村民们把文森特的尸体放进棺材。在骄阳下，男人们抬起棺材，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朝墓地走去，其他人押着卡诺跟在后面，再后面就是女人和孩子们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长队。

　　到达目的地后，男人们把棺材放进墓穴里，然后，他们把五花大绑的卡诺扔到棺材顶上，卡诺惊恐不已，拼命向母亲求救，“求求你！别让他们埋我”。当卡塔瑞娜试图过去拉他的时候，邻居和朋友们把她挡回去，长老们已经下了命令，没有人可以阻拦它的执行。

　　接下来，20个男人开始用铲子朝墓穴里填土，卡诺大声呼号，拼命的想要挣扎上来，他的14岁的儿子菲利普冲上前，想要拉他上来，然而，有人立刻用一根套索套住了卡诺的脖子，将他拽回了墓穴，菲利普也被其他人拖到一边。墓穴上的土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卡诺完全被埋在了土里。

　　卡塔瑞娜说，埋完后，人们还可以听到墓穴里传来卡诺的哀嚎。

　　曾经情同手足

　　卡诺和文森特的童年是在一起度过的，他们的成长历程与其他孩子差不多：营养不良、没有鞋子、对外界一无所知。小时候，他们只能在鸡群和芒果树中间玩耍，幸运的是，他们在恶劣的条件下生存下来了。村里的老人说，以前，很多孩子常常因为缺医少药而病死，自从几年前，政府派一名医生定期到村里提供医疗服务后，这种状况才有所改善。

　　卡诺和文森特一起长大，一起下地干活，他们就这样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卡诺和文森特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因为在当地照相机非常罕见。他们的家人形容他们两个都是典型的强悍农夫。他们都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不过，卡诺的生活稍微不如意一些。他的妻子在一次分娩时死了。再婚5年后，他的第二个妻子因黄热病去世，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抚养儿女。

　　比起卡诺，文森特的命运似乎要好一点。他在自己的香蕉林旁边盖起了一座大房子。1999年3月的一个下午，卡诺和文森特开始在房子里喝酒，据说，他们喝了一个晚上。在喝酒时，大概文森特拿卡诺死去的两个妻子开玩笑，结果惹恼了卡诺，卡诺掏出一把刀子，朝文森特胸前刺了两下。

　　僻乡私法盛行

　　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麻烦，当记者向当村长的鲁兹询问这起案件时，他同其他5个长老讨论了一会，并把西班牙语换成了当地的印地语，他们争执了大约20分钟。据当地一名精通西班牙语和印地语的教师说，开始鲁兹想告诉记者真相，但其他人让他撒谎，他们说不想惹麻烦。随后，鲁兹告诉记者，文森特死于一起意外事故，而卡诺已经逃走了。

　　鲁兹是由村民们选举的，其他长老则是以前的村长。他们说他们的职责就是解决地方的争端和犯罪事件。此外还有10名不领报酬的乡村警察，他们的职责是帮助维持治安并查找村民们丢失的牲畜。

　　在多斯列斯村，人们的教育水平相当低下。村子的学校里有67个孩子上课，一共有六个年级，不过，很少几个学生能一直坚持到最后。六年级毕业后，如果还要继续读下去，孩子们就要坐几个小时的车去市区读书。然而在村民的记忆里，没有一个孩子曾经出去求学。

　　长期以来，当地村民已经习惯了接受长老们的私法，但是，卡诺被活埋一事让很多人的看法动摇了。一名40岁的妇女说，“我感到非常恐惧，我想这种事也有可能发生在我的家人身上。他们竟然活埋了一个人，对待牲畜也不能那样做啊，现在，村子里人人都生活在恐惧里。”

　　卡诺的母亲称自己生活在恐惧和悔恨之中，从她的家里，她可以看到山顶上儿子的墓地，这让她悲痛欲绝。她希望打官司，可是又害怕挑战村子里的长老们。

　　埃斯特?锸谴遄永锏囊幻淌Γ担讣⑸牡诙欤炀值玫较ⅲ系搅硕嗨沽兴勾澹且蟠蚩撞模诔鏊勒呤逖槭蚜饺朔挚裨帷5謇锏某だ纤荡謇锩挥腥嘶岚镏堑模且欢ㄒ龅幕埃捅匦敫苫畹呐┟裉峁┓共撕途啤Ｗ詈螅烀侵淮艘换岫屠肟耍钡厝舜运担旖邮芰艘槐驶呗负缶筒辉僮肪苛恕?

　　埃斯特拉达称，“他们没有逮捕任何人，如果要真的追查起来，恐怕他们要把所有村民都逮捕才行。”

　　法律的真空

　　多斯列斯村位于墨西哥城西南部180公里处，藏在群山之中，道路崎岖，路途遥远，从首都出发，要花12个小时才能到达该地。一路上，汽车先从公路上转到一条土路，然后又驶上一条崎岖不堪的山道，而且路的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多斯列斯村的总人口不到400，村民们住在低矮的土坯房里。村子里没有通电，所以一盏电灯都看不到。村子里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辆破旧的福特敞篷货车。村子里还有一座摇摇欲坠的罗马天主教堂，每年，一名神父都会来一次向村民传教。通常，警察几个月才到该村巡逻一次。

　　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如果墨西哥希望建立一套严格的司法体系，那么像多斯列斯村这样的村子就构成了最大的挑战。

　　在墨西哥，人口少于100人的小村落高达148000个，它们中的大部分都位于偏远山区或者荒漠地带。此外，大约2500万墨西哥人（占全国人口的四分之一）居住的地区总人口低于2500人。墨西哥政府官员称，由于人口居住如此分散，因而要在全国所有地方铺设公路、架设电线，需要大量的投入。如果再加上提供警察、法官以及检察官等政府人员所需的费用，政府根本无力负担。这种状况导致的后果就是，数百万墨西哥人生活在法律的真空里。

　　私刑挑战司法

　　曾担任过国家安全顾问，现出任墨西哥驻联合国大使的阿道夫·印塞评论说，“在很多地区根本毫无法制可言，无法无天的现象非常严重。”他说，墨西哥总统文森特·福克斯正在努力让偏远地区的警察局装备卫星通信设备，以及招募更多的警察来维持农村治安，但是，这种做法受到了不少地方官员的抵制，因为他们仍然喜欢采用过去几十年里墨西哥革命制度党统治时期的执政方式。

　　没有人具体统计过每年有多少人死于私法。不过据人权主义组织估计，每年有数百人死于私法之下，而受到私法惩罚的人数量则更多。

　　亚伯指出，偏远地区的人们没有注意到墨西哥司法体制正在进行的变革，他们仍然我行我素。

　　有时候，私法的惩罚力度远远超过墨西哥法律许可的范围。比如说，墨西哥刑法中没有死刑和终身监禁，但是，多斯列斯村的长老们却决定活埋卡诺。

　　而在另外一些案件里，长老们的判决又显得过于仁慈。比如，多斯列斯村的长老们称，他们对强奸犯的惩罚通常是将犯人关在村子里的牢房里“几个小时”，此外，再付给受害人家属100美元左右的赔偿金即可。他们回忆说，有一次，一个强奸犯帮受害者家庭支付了一个派对的费用就被释放了。

　　多斯列斯村属于米斯特克印第安部落(墨西哥瓦哈卡,盖雷罗和普埃布拉州的一支印第安人)，当地人长期受传统习俗的统治。墨西哥国内一直在争论，是否应允许国内的1000万印第安人保留他们自己的私法传统，批评家称，所有墨西哥人都应该接受同一司法体系的管辖。然而，像多斯列斯村这样的地区仍然游离于主流司法体系之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公路和其他公共基础设施越来越接近这些自治的村落，载满啤酒和百事可乐的卡车常常行驶在加宽的路面上。尽管物质的东西可以顺利到达这里，法制却始终无法取代私法的盛行。

　　警局力不从心

　　埃斯德鲁是麦特拉特诺科市的警察局长，麦特拉特诺科市距离多斯列斯村很远，开车要3个小时，步行则要10个小时。埃斯德鲁称，“距离太远了，我们又缺少通信工具。我们平常很少去那里”。

　　埃斯德鲁称，他手下只有18名警察和一辆敞篷卡车，但他们却要管辖156个村子里的30000人口，而且，他们管辖的地区面积相当于蒙哥马利郡（美国亚拉巴马州首府，人口187106）那么大。大多数村子都要开车才能到达，一旦到了雨季，道路变得泥泞不堪，根本没法通行。

　　在和记者谈话的时候，埃斯德鲁不经意间透露，前一天晚上，在一个村子里两个男子被杀害，他率领十几个警察荷枪实弹，跳上卡车赶赴现场，尽管他们有备而去，但仍然无法解决这桩杀人案。

　　埃斯德鲁说，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很难被判有罪，因为他手下的警察们都没有接受过收集证据的训练。如果证人要到法庭作证的话，他们需要步行许多天才能到达市区，而农村的人们没有钱跑这么远来作证，何况，他们也担心遭到报复。最近，他们在附近一个村子里逮捕了两名嫌疑犯，埃斯德鲁把他们交给了当地的检察官，但3个月后，埃斯德鲁发现他们被释放了。他怀疑嫌疑犯贿赂了检察官。现在，嫌疑犯回到了他们的村子，并威胁说要杀死举报他们的人。

　　即使是这样，埃斯德鲁还说，案子能办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嫌疑犯被控告有罪，而且还送到了检察官那里。他说，“通常情况下，在我们知道犯罪行为时，案子早已经解决了。有时候，案件发生时，我们毫不知情”。张运贵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