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巴黎12月31日

　　新华社记者陈俊侠

　　说起海外华人，就不能不提到浙江温州，温州人以其敢闯敢拼的精神在世界上赢得“东方犹太人”的称誉。说起温州人，就不能不提到法国首都巴黎，这里“驻扎”着海外最大的一支“温州军团”。说起巴黎温州人，最具名望者当属知名侨领林加者，正是在他的倡导下，具有浓郁中国特色的彩装巡游即将于明年春节在“法国的长安街”——香榭丽舍大街（简称香街）上演，这被当地媒体看成中国侨民融入法国社会的一个里程碑。

　　林加者是法国最具影响力、历史最悠久的华人社团——法国华侨华人会的会长，因该社团主要由温州籍华人组成，在许多人眼里，林加者俨然成了“温州人”在法国的“带头人”。他在法国出生，却在温州长大；他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法国人；他会讲地道的法语，但也能说一口流利纯熟的温州话；他长了一张高鼻深目的洋面孔，但在内心却从未忘却自己永远是中国人……。

　　被林老传奇经历所吸引，记者经多方打听终于与他取得联系。他听说记者也是温州人，便欣然接受了采访。或许这是林加者第一次用家乡话接受采访，我们的对话如同聊家常，气氛轻松而亲切。在这融洽的气氛中，林加者毫无保留地向记者叙述了自己的坎坷身世。

　　童年辛酸向谁说1937年，林加者的父亲林永迪离开老家温州瑞安县丽岙农村，远渡重洋到法国谋生。凭着温州人特有的聪明和韧劲，林永迪不仅迅速在商界站稳脚跟，而且与美丽温柔的法国女郎戈凡·艾德蒙喜结良缘。1947年，这段异国恋情有了爱的结晶，他们幸福的家庭因林加者的呱呱坠地而更加美满。如果不是林永迪在这个时候因思乡心切而决定回国发展的话，林加者可能如普通法国人一样平静度过一生，但这“衣锦还乡之旅”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虽然明知前途未卜，戈凡还是毅然决定携幼儿随夫君定居中国。农村小伙娶来洋媳妇，这段婚姻立即成为丽岙农村的一段佳话。凭借在法国的10年积累，林永迪不仅在老家购置了60亩田地、盖了两座气派的楼房，还在温州城里开了一家布厂，小日子过得殷实富裕。戈凡也逐渐适应了新环境，在相夫教子之余还给林家添了一个千金。时至1949年，中国社会发生剧变，人民解放军以破竹之势推翻了国民党的统治。在此过程中，法国领事馆动员所有法籍人士撤离中国以保安全，戈凡被迫返回巴黎。她原本希望将一对儿女都带回法国，但林加者的爷爷说什么也不让唯一的孙子离开自己。无奈之下，孝顺的林永迪只得哄骗妻子带女儿先赴法，称自己在说服老父亲后再带儿子与妻女团聚。不料，这一别就是漫长的15年。说起这15年里经历的苦难，林加者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痛楚……

　　在返法无望的情况下，林永迪迫于父亲的压力又娶了一房妻子。温州人叫后母作“阿姨”或“后婶”，林加者却称后母“妈妈”。亲热的称呼并没有改变“并非己出”这一事实，后母并没有给幼小的林加者多少照顾，在生育4个子女后，她对林加者更没了好声气。

　　多年后谈起旧事，林加者却对后母的做法表示理解。他说：“一个女人拉扯4个孩子不容易，所有女人都更疼自己的孩子，我并不怨恨她。”

　　与同时代的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林加者只上了两年小学便被迫辍学。为了给家里分忧，林加者不到10岁就干起了放牛、砍材、割稻等体力活，田间地头留下了他瘦小孱弱的身影。回想起儿时的生活，老人多次感慨“那简直就是原始社会”。但是，艰苦的体力劳动磨练了林加者的毅力和意志，在那个算工分的年代，他干得往往比成年人还多。

　　当然，对缺少关爱的少年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想妈妈”。林加者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不仅有“中国妈妈”，也有“法国妈妈”，但两个妈妈并没有给他双重母爱，反而使他成为一个“多余的人”。倔强的老人不愿多谈儿时的苦难，但多少次泪湿枕巾的记忆明显写在他悲苦的眼神里。直到1964年中法建交，林加者才终于有机会重返出生地，与母亲及妹妹团圆。

　　少年得志广施善

　　林加者以前接受媒体采访只谈到自己重返法国为止，很少有人了解他18岁以后的生活；此次却为老乡破例，讲起了自己的创业历程。

　　初到法国，林加者对新环境并不适应：生身父母虽然再度相逢，但都各自另有新的家庭，夹在中间的他只能从双方得到些许帮助；不懂法语使他在法国社会寸步难行，连与亲生母亲的沟通都要借助手势和别人的翻译，个中三味非常人能体会。为了居留方便，他听从母亲的劝告加入法国籍，但一直珍藏着中国护照。

　　一年半后，林加者应征入伍，当了18个月的兵。对于这段经历，林加者认为“非常有益”。他说，行伍生活虽然累，但却使他有机会广泛接触法国人，也训练了语言。一年半后返回巴黎时，他完全变了样，不仅讲一口流利的法语，学识上也大有长进，初步具备了融入法国社会的能力。

　　退伍后，林加者决心白手闯天下，首先从巴黎拉丁区一家小饭馆开始自己的创业历程。他当时可谓家徒四壁、不名一文，为交纳并不昂贵的租金却不得不联合其他两位朋友共同集资。饭馆开张不久，法国发生1968年学生大罢工，各行各业均遭受打击。为维持并发展自己的第一份事业，林加者充分发挥温州人吃苦耐劳的精神，既当跑堂又送外卖，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这段时间，他还和有着同样人生经历的中国姑娘应爱玲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并于1969年“走到一起”。与应爱玲的结合使林加者有了个温暖的家，事业上也迎来一个高潮。在岳父的支持下，他于1970年2月在巴黎市中心华人聚居的庙街开了一家批发店，专批围巾、手套和领带。这是温州人在巴黎的第一家批发店。由于资金缺、名气小，没有什么客人上门订货，林加者于是开创了中国人在法国“巡回送货”的先河。所谓“巡回送货”，就是林加者常年开着他那辆破旧的货车沿法国各边境省份巡回转圈，以低廉的价格亲自把货送到客户手上。这种经营方式薄利多销，使客户既省路费又免于长途奔波之苦，因此深受欢迎。

　　在这种运作方式下，林加者一年中有大半年在外进货或送货。法国是个多山国家，当时又没有高速公路，常年开一辆破车经受山路颠簸之苦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但林加者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吃不起饭馆，他就喝凉水啃干面包；错过旅馆，他就在车上凑合一宿。就这样，他整整在外奔波了5年。不过，这5年辛苦没有白费，5年后他不仅开了第二家批发商店，成立了自己的服装进出口贸易公司，还在巴黎郊区买了一栋别墅，过上了富足的生活。5年的奋斗换来事业兴旺，林加者可谓少年得志。回忆这段经历，老人认为有两个条件决定了他的成功，一是温州人敢闯敢拼的精神，二是语言过关扫除交流上的障碍。十余年间，林加者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世事变化令人感慨。但发迹之后的林加者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苦出身，除不断接济老家丽岙的亲戚外，还经常邀请在巴黎的穷朋友到郊区别墅小住几日，而且往往亲自开车接送。据说最热闹的一次，上门吃饭的朋友多达45人。

　　助人为乐的过程也是广交朋友的过程，林加者的威信随善举而增高。每当他有所倡议，响应者自然不少。这无疑为他在华人华侨中间展开工作奠定了基础。

　　老来难弃中国心

　　林加者身上流淌着中法两个伟大民族的血，爱法国也爱中国是他的人生理念。致富之后，他时刻想着为两国的经济文化交流做一份贡献。这一点，从他积极参与组建“旅法华侨俱乐部”并在此后带领“法国华侨华人会”多行爱国义举中可以看出。

　　“旅法华侨俱乐部”是“法国华侨华人会”的前身，成立于1972年，是法国华侨华人最早的一个社团组织。该团体的成立曾令许多华侨喜极而泣，称这是漂流海外的游子可以拉拉家常、互道心声的“家”。林加者就是该组织最初组成人员之一，并在此后30年从会员、执委、常委、副主席一直作到主席。近年来，林加者甚至不惜“荒废”生意，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法国华侨华人会”的会务当中，为该组织的发展壮大作出了突出贡献。“法国华侨华人会”至今仍是法国最大的华人社团，这不仅因为它人数最多，还因为它为华人办了无数好事，在当地华人中威望最高。当然，这些义举中都有林加者的身影，许多重要活动都是在他的倡导和主持下进行的。最令法国华侨扬眉吐气的，当属2000年辱华事件的胜利解决。当年11月，巴黎一家剧院上演荒诞剧《华人与狗不得入内》，并大肆做广告，在广大华侨华人中引起极大愤慨。在“法国华侨华人会”和“法国潮州会馆”两大侨团交涉未果的情况下，时任“法国华侨华人会”副主席的林加者果断决定聘请律师，将该剧院连同剧本作者告至法庭，引起世界对辱华问题的关注。该事件后来以法国剧作家公开道歉并修改剧名告终，在法国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在此次诉讼事件中，华侨华人只要求对方赔偿1法郎，而光诉讼费就花了1万法郎。许多人认为不值得，但林加者说，民族自尊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最让林加者自豪的，则是“法国华侨华人会”经过长期发展有了自己的“常规项目”——每年春节举办彩装游行等庆祝活动，宣传中国文化；开设义务性的“中文班”，学生多达700人；设立“敬老班”，为老人提供“温州鼓词”等文娱活动；建立法华寺新文化中心，常年举办文艺活动……。每当中国有重大事件发生时，林加者总是带领华人华侨有所作为：1998年为长江洪灾捐款，北京申奥期间护送“心愿杯”前往瑞士洛桑，2002年为内地300名失学儿童捐款，2003年为中国战胜“非典”捐款……。

　　今年正值法国的“中国文化年”， 林加者又开始为在法国宏扬中华文化而殚精竭虑。

　　在所有这些已经举办或即将举办的活动中，“香街彩装游行”无疑是一台压轴戏。中国的游行队伍走上被法国人视为“神圣”的香榭丽舍大街，这可能不是“绝后”的，但却是“空前”的。

　　为了让“香街彩装游行”最大限度地弘扬民族文化，林加者向巴黎市长德拉诺埃立下军令状——一定要把最有中国特色的东西带给法国人民。为此，林加者近期频频回国了解民俗风情。就在接受记者采访的第二天，他又匆匆返回中国，履行中法交流“民间大使”的职责。（完）（来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