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当美国总统布什在感恩节前夕秘密突访伊拉克时,只有四名伊拉克贵宾获准到巴格达机场迎接,他就是其中之一;几个星期后,当伊拉克前总统萨达姆被美军从其家乡提克里特附近的一个“蜘蛛洞”里“挖”出来后不久,美方安排了几名他多年的老对头到狱中向老萨问话,他也在其中。

　　如果留心观察一下伊拉克临时政府的活动,这个戴着眼镜、留着胡须、轻声细语、举止得体的人几乎无处不在。他,就是最近逐渐在伊拉克政治生活中崭露头角的伊临时管理委员会成员、前什叶派政治组织“达瓦党”国际发言人穆瓦法格·鲁巴伊。2003年最后一期美国《新闻周刊》把他选为2004年可能出现的“风云人物”。该刊记者克里斯蒂安·卡里尔和克里斯托弗·迪基认为,尽管目前鲁巴伊还像个“透明人”,尚未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注意,但此人很可能成为“新伊拉克”政坛上的重量级人物。

　　未来政治格局的代表

　　鲁巴伊之所以现在名气不大，是因为他不属于伊拉克战后出现的任何一个势力集团。他不像库尔德政党领导人一样，有全副武装的游击队作为后盾；也不是美国中央情报局长期栽培的萨达姆反对派。他不是某个被暗杀的什叶派阿亚图拉(什叶派神职人员的最高称号)的兄弟，更不是用花言巧语骗取美国当权的新保守主义势力欢心的见风使舵的投机者。在美国2003年夏天任命的25名伊拉克临管会成员中，鲁巴伊属于“无名之辈”。

　　但事实上，鲁巴伊本人正是伊拉克未来错综复杂而又扑朔迷离的政治格局的代表。尽管无门无派，他与什叶派两位极有势力的宗教首领——巴达格的“大阿亚图拉”侯赛因·萨德尔和中部圣城纳杰夫的“大阿亚图拉”阿里·西斯塔尼有着密切关系。在什叶派穆斯林占人口总数60%的伊拉克，如果想要有所作为，必然离不开这些什叶派“阿亚图拉”的支持。如果没有这些人的配合，就连美国也无法维持对伊拉克的占领。

　　事实上，现年55岁的鲁巴伊也从什叶派组织起家。20世纪70年代未，他因反对萨达姆而流亡英国。80年代时担任伊拉克什叶派政治组织“达瓦党”的国际发言人。当时正值萨达姆当政，“达瓦党”属于被镇压的地下团体，也干下许多暗杀勾当，被认为是当时中东最令人畏惧的激进组织之一。和许多萨达姆时代流亡海外的持不同政见者一样，在美军攻占伊拉克全境后，鲁巴伊回到故乡，进行政治活动。

　　白宫和纳杰夫的桥梁

　　鲁巴伊经历特殊。他在英国受过教育，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腔英调。在过去三十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一面参与反对萨达姆政权的活动，一面在英国伦敦挂牌行医。他的病人更为熟悉他的英国名字：茂·贝克。此外，尽管鲁巴伊是个虔诚的穆斯林，他一样能够自在地融入西方社会的世俗生活。当他邀请西方客人到家中吃饭时，总会和他们开玩笑说：“我们能够只吃饭不喝酒吗？”(伊斯兰教禁酒。)多年来，西方国家对伊拉克的政策摇摆不定，但鲁巴伊始终抱定一个目标：推翻萨达姆政权。

　　美国政府的一些人对鲁巴伊在西方和伊斯兰世界之间游刃有余的斡旋能力留下了深刻印象。如此看来，美国占领当局在布什感恩节访问伊拉克时安排他去机场迎接有其特殊用意。据鲁巴伊回忆，布什在他和会面时，曾特意对他说：“鲁巴伊医生，我希望你向西斯塔尼(伊拉克什叶派领袖)转达我的话。请告诉他，我和他膜拜的是同一个神灵……请告诉西斯塔尼，我对你们的宗教只有敬意。在美国，我们也有数百万穆斯林。”

　　需要在这里说明的是，居住在纳杰夫的西斯塔尼尽管默认美军在伊拉克的存在，但拒绝与美国直接对话。这样，与两边关系都不错的鲁巴伊恰好扮演了桥梁的角色。这也是布什特意对鲁巴伊说上述这番话的用意所在。另据美国占领当局的政治官员透露，巴格达的什叶派领袖萨德尔也希望人人都知道“鲁巴伊是他心中最喜爱的人”，尽管萨德尔本人同意与美军对话，并不需要鲁巴伊充当桥梁。

　　“打交道的能力就是权力，”这名美方官员说，“如果你有办法同时和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及圣城纳杰夫说上话，这就不得了。”

　　建议美国不要全面交权

　　当本月早些时候，鲁巴伊受美军之托到牢里探视萨达姆时，他首先责问老萨在当政时为什么要处死什叶派领袖萨德尔家族的两名阿亚图拉。萨达姆用一个恶意的玩笑回敬他。自此，鲁巴伊开始不断呼吁尽快审判萨达姆。当然，美国不会答应这个打乱他们计划的要求，然而，鲁巴伊却借此在伊拉克人当中扩大影响。可以想见，在伊拉克政治重建的过程中，民众将会与美国产生更多争执。鲁巴伊不会得罪美国，但他同时深知，如果他想在未来的伊拉克政坛上成为一线人物，也切不可得罪未来的选民。

　　那么，在鲁巴伊眼中，未来的伊拉克将是何种景象，是成为什叶派专政吗？当记者问到这个问题时，鲁巴伊作出了否定回答。在鲁巴伊看来，伊拉克就像是“一束由不同品种的花组成的花束”。“我们还有逊尼派、基督徒、穆斯林、土库曼人、东正教徒、库尔德人和亚述人。你能强行推行哪一种宗教？伊拉克社会的多样性决定了只能采取民主和自治的制度。这是(伊拉克能够实施的)与萨达姆残酷暴政不同的唯一选择。”

　　与此同时，他表示愿意见到伊拉克人在恢复国家稳定的过程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且希望以美国为首的联军逐渐退居幕后，只起保障作用，尽可能少地干预伊拉克民间事务。“美国人不理解我们的文化，宗教和心理，”他说。

　　在敦促美军让伊拉克人更多参与安全事务的同时，鲁巴伊却建议美国不要急于将政权全面交还给伊拉克人。他说：“伊拉克人还没有准备好。他们已经50多年没有进行过民主选举了。”鲁巴伊说，由萨达姆政权散播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病毒已经深入地感染了伊拉克社会的‘软件’。”“我们要改写这些‘软件’，我们需要让伊拉克人民逐步康复。这将需要很长的时间。”

　　与此同时，鲁巴伊早就未雨绸缪，有意培植自己的选区。2003年夏天，他的家乡、另一什叶派圣城卡尔巴拉街头一度挂满了歌颂其美德的标语。他所在的鲁巴伊家族在当地很有势力，他正在努力确保首先取得族人的支持。

　　个人安危听天由命

　　然而，在伊拉克，搞政治从来就是一个高风险的职业。25人的临管会成立以来，至少已有一名成员被暗杀，另一名成员的汽车遭到美军误击，其司机被打死。鲁巴伊也经历了一次袭击，并因此受伤。

　　2003年10月12日，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巴格达总部所在的巴格达饭店附近发生汽车炸弹袭击，造成6人死亡。住在这家饭店里的鲁巴伊

　　体验到了自身所处环境的凶险。

　　当时，鲁巴伊正在饭店四楼的一个房间里，和美国《华盛顿邮报》的记者谈论关于起草伊拉克新宪法的问题。正当他准备讲述如何使这部新宪法令伊拉克各方势力皆大欢喜时，巨大的爆炸声摇撼了这座饭店，震碎了房间里的窗户玻璃，也把鲁巴伊从沙发上震到了地上，摔伤了右臂。

　　后来，鲁巴伊和记者被保镖簇拥到饭店大堂，他十分懊恼地说：“我们做了什么，要遭到这样的攻击？”

　　其实，像鲁巴伊这样与美国占领者合作的伊拉克人———上至临管会成员，下至美国人雇用的当地警察———已经成为包括前萨达姆政权支持者、宗教极端分子和外国“圣战者”在内的反美力量的袭击目标。比起全副武装的美军或在美军严密保护下工作的美国平民，这样的人更容易受到袭击。

　　爆炸发生一个小时后，胳膊上绑着绷带的鲁巴伊继续接受采访。这件事使他明白，像他这样希望在美国的帮助下建立一个“新伊拉克”的政治人物，面临的最大挑战并不是组织大选或制定宪法，而是避免成为遭到多数国人憎恨的“孤家寡人”。

　　鲁巴伊说，如果想要个人安全无虞，大可以整天缩在美占领当局和伊临管会所在的巴格达“绿色地带”，那里受美军的严密保护。但是他认为，如果想在政坛上有所发展，就必须到伊拉克全国各地访问，与各方人士广泛接触。

　　鲁巴伊说：“没有万无一失的保安措施。如果这样(躲起来)，就会脱离民众，这也正是恐怖分子乐于见到的。对于我自己而言，能做的就是这么多，其它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在巴格达饭店附近的爆炸案发生后，美国负责伊拉克战后重建事务的最高文职行政长官保罗·布雷默还亲自给鲁巴伊打来电话，表示慰问，并建议他从饭店搬出去。鲁巴伊回答说：“我能到哪里去呢？”

　　与其他一些伊拉克政治派别的领袖不同，鲁巴伊没有自己的武装，在巴格达也没有自己的据点。不过，鲁巴伊表示，即使再次发生类似的意外，他也不会从临管会退出。

　　“(袭击)不会使我们放弃领导人民建设新伊拉克的信念。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别无选择，无法回头。”

　　杨晴川 (新华社供本报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