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来专栏

　　从1927年以来，美国《时代》周刊每年都评选所谓本年度的风云人物（ｔｉｍｅ　ｐｅｒｓｏｎ　ｏｆ　ｙｅａｒ）。第一位年度风云人物是美国飞行英雄林白，1927年，年仅25岁的林白创下从美国东海岸起飞，跨越大西洋单机独飞欧陆的历史性纪录。此后，无数英雄豪杰，或以个人，或以集体身份成为《时代》周刊的风云人物。在我们中国人当中，也有三位人物入围。他们蒋介石及其夫人宋美龄（1937年），还有就是中国25年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1978，1985）。75年来形成的传统，使风云人物成为每年最后一期时代周刊的一大卖点。出乎很多人预料，今年的风云人物没有选择布什、萨达姆这样的政治家，而是选择了无名战士——普通的“美国士兵”（ｔｈｅ　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ｓｏｌｄｉｅｒ）。

　　在说明选择美国士兵的理由时，周刊编辑赞扬到：“他们在21天内横扫并征服了伊拉克。他们在充满怀疑与憎恶情绪的街头站岗放哨。他们活捉了萨达姆。在一个从未有过民主的地区，他们是美国及其力量与善意的代表和象征”。

　　在《时代》（2003年12月29日－2004年1月5日）这期封面的照片上，三位年轻的美军士兵，两白一黑，全副武装，健康而又自信。仅就形象而言，的确令人印象深刻。这已是美国大兵第二次成为《时代》的封面人物。五十多年前，美国前线战士（Ａｍｅｒｉｃａｎ　ｆｉｇｈｔｉｎｇ－ｍａｎ）也因为朝鲜战争入选《时代》周刊1950年的年度人物，那是一幅写实的士兵头像，面部因为钢盔的关系形成鲜明的阴影，虽然表情坚毅，但眼神却略带迷茫，加上没有刮干净的胡须，一个活脱脱的老兵形象。与之相对照，这次的士兵不仅年轻，而且还有一种很阳光和很朝气的感觉。

　　选择士兵作为风云人物，多少说明了这个世界是多么地不太平。而把相距半个多世纪的士兵形象进行对照，更让我产生众多的联想。毫无疑问，1950年的美国士兵卷入的是一场美国人没有预料到、也不想卷入的战争，正像《时代》周刊当时所指出的，“这不是美国人作为个人或国家所选择的角色。美国战士不是文明的战斗者，只是命运的征召者。”由此，那个略带迷茫眼神的老兵形象也就可以理解。但是，五十多年后的今天，美国进行的本是一场完全可以避免的战争。本期周刊主要文章的作者，也是写下上面提名理由的那位南希·吉布斯女士（Ｎａｃｙ　Ｇｉｂｂｓ）称，“学者将会争论，布什先发制人原则是否是这半个世纪以来，国家利益的最强悍的表达。”但是，美国士兵，“却是一项僵硬政策的耀眼和锐利的工具，在一场与历史上所有战争都不相同的战争中，成功与失败最终取决于他们。”

　　应该说，吉布斯女士的话只说对了一半，战场上战役的成功当然取决于美国士兵，但是，能否真正实现战争的目的之一——将一个美国希望的“民主”制度强加于一个没有民主传统的国家，决不会取决于美国士兵战场的表现。伊拉克战争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战争，这是新千年开始不久，美国决策者主动选择的一场战争，这是世界上惟一的超级大国，冒天下之大不韪所进行的一场巨大的政治赌博。在解除萨达姆大规模毁伤性武器的借口下，美国进行了其历史上动员规模和伤亡代价性能比最佳的战争：伤亡两百余人，费时21天，便推翻一个维持了24年统治之久的中东小霸王。更令世人惊奇的是，它虽然攻城掠地，但却既不掠富，也不劫财，为的是寻找子虚乌有的违禁武器，为的是虚无缥缈的民主自由！美国不仅要花上数百亿美元来打败萨达姆的伊拉克，而且，还要再花上自己和盟友的上千亿美元来重建“自由”的伊拉克，这样的赔本买卖在现实主义主导的国际关系中，如果不是空前绝后，至少也是前所未有。或许，只有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占领和改造德国和日本的做法可以相提并论，但那时的目的的功利性很明确，是为了进行反对苏联的冷战。难关乎人们会怀疑，在子虚乌有的目标和虚无缥缈的目的的背后，必然暗藏着美国“不可告人”的目的。

　　遗憾的是，我们至今还没有揭露出美国“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正因为不可告人，所以别人也就可能永远无法发现。但是，从年轻美国士兵自信且无恶意的眼神中，似乎可以看出某些信息，读出某种迹象。他们的眼神似乎在告诉读者：我们年轻，我们强大，我们代表着“民主、自由和正义”，我们战无不胜。看来，他们的观念来自其总司令布什总统的思想导向，美国正在“把一个稳定、民主和自由的伊拉克带给它的人民”。

　　这样的解读可能是我个人的偏见。我一下子想到的是，40年前英国一位保守党领导人说过的一段很有名的话。他对当时风起云涌的非洲独立运动表示了深深的担心：“让一个没有能力自治的民族独立，就好像给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把房门钥匙、一杆抢和一个银行存折”。当世界上一个最年轻的民族，拥有其他所有主要国家军力加起来都不及的武备和武力，并自持自己是“上帝”选民的时候，我不知道，其对世界的含义是不是也会像前面那个比喻那样，蕴涵着某种不祥的征兆？

　　作者单位：南京大学－霍普金斯大学　中美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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