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孙哲教授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于艳艳报道 记者知道孙哲，是因为先知道他负责的那个著名的“美国国会研究项目”，这个项目在国内学术界和政界都获得了广泛关注。孙哲一直呼吁加强针对美国国会的外交。近日，针对中国开展对美“院外活动”这个话题，他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国际先驱导报》：目前，我们已经在驻美使馆成立了负责对美国国会公关的专门机构，那么工作重点在哪里？

　　孙哲：目前，我们在对美国国会的工作体制上有创新，但这种创新并不像国外媒体报道的那样是体现在设立这样一个机构，而是这个机构很早就已经存在，我们目前在该机构的工作方向上有所突破，职能从简单的资料搜集向真正的游说机构过渡。

　　从工作重心来讲，其实我们不可能去争取每一个美国国会议员，真正目标就是那一小部分——也就是对中国最为强硬的那一部分。比如像众议院民主党领袖佩洛西、众议院共和党领袖汤姆·迪莱、众议院国际关系委员会资深民主党议员兰托斯、前共和党参议员赫尔姆斯这样的议员。

　　但也必须承认，想打破美国国会一批议员的亲台情节是很难的，这也成为我们对美公关的一大难题，任务并不轻松。我们已经意识到“美国有个讨厌的国会”，不过这些议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观点具有流动性，并非说在一个方面对华强硬就在所有问题上都对华强硬。随着议题的变化，他们的立场也会变化。其实他们常常诟病的是认为中国政治体制没有像他们所期望的那样的变革。

　　《国际先驱导报》：有一种看法认为，对美国的院外活动纯粹就是为了取悦于美国人。

　　孙哲：首先，我认为非常有必要给“院外活动”这个词“正名”。“院外活动”一词原来是有特指含义的，一提起院外活动，就会很自然的想起以色列、日本和台湾对美国国会的游说活动。但现在随着公共外交的兴起，经济全球化带来的人员的流动，政府主导外交局面被打破，院外活动也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成为一种广泛、正常的外交活动，起到增进双方理解的重要作用，担负着对外宣传的一种解释性工作。

　　对于你提到的那种观点应该在这里澄清一下。在交往中，美国人欣赏有个性的朋友，所以在对美国的院外活动中，中国完全可以不卑不亢。我们不会像有些国家在对美国国会开展工作时那样，采用“送消费”、“送娱乐”甚至“送女人”的手段。在对美国国会的公关中，我们有自己的特色，做到有理有利有节，未必只有听美国人的话、遵照美国人指定的道路，才能达到公关的目的，关键是我们能解释清楚中国目前的政策，同样可以改变美国议员对我们的看法。另外做国会工作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应该在美国法律允许的范围之内，千万不能照搬我们国内习惯的方式去做工作。

　　《国际先驱导报》：从自身利益出发，许多美国企业都在客观上扮演了替中国进行院外游说的角色，但这条渠道是被动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更主动一些？

　　孙哲：美国的企业的确做了不少有利于中国的院外活动，比如像林肯集团，曾在推动国会通过中国最惠国待遇的时做了很多工作，发起名噪一时的“敲门运动”。但中国官方一直没有充分利用这部分资源，这出于一种忌讳的心理，担心因介入被人家抓住把柄，所以即使我们有这样的愿望也很难实现。况且我们在当地的外交部门任务繁重，很难抽身去做这样的工作。

　　《国际先驱导报》：如果任务繁重的话，为何不像台湾那样去借助公关公司的力量？

　　孙哲：我们是有自己的公关公司，但都是不定期的。我们曾向外交部门建议请曾在90年代任中国驻美国特命全权大使的李道豫先生、或者其他前在美外交人士以“第二大使”的身份专门从事公关工作，但一直没有下文。

　　《国际先驱导报》：我们的成效为什么总感觉不如台湾？

　　孙哲：台湾的工作很细致，很多从事对美公关工作的台湾人都在美国受过教育，属于职业的说客。美国人喜欢轻松、幽默、喜欢体育，抓住了美国人的这些兴奋点对交流能否成功很重要。与美国人打交道，应该先成为朋友，通过轻松自如的交谈建立起将谈话进一步推向深入所必备的氛围。但我们的官员面对对方，仍习惯于照本宣科、有时在交往中完全是自说自话，缺乏真正的交流，在加上外事纪律的限制，很难和美国人建立起基本的情感。话又说回来，不交朋友你怎么做人家工作？

　　《国际先驱导报》：除了设立对美国国会公关的专门机构，我们还有哪些工作要做？

　　孙哲：一、国内需要一个全国性的支持网络。对美公关绝不是某一个部门的事情，应该将相关资源整合起来，是一个大的project，而不是单打独斗，现在这种问题还比较突出。所以说我们现在不缺乏单独力量，也不缺乏动员能力，我们缺的是一个全国性的协调机构或者领导小组来统筹相关工作。就在8日下午，我们这里(复旦美国研究中心)和上海市人大、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还要接待一批美国客人，其实和北京有一个协调的话这种交流能够达到更好的效果。

　　二、与美国议员的疏远在某些情况下是我们自己造成的。举例来说，就拿我们领导人出访，往往去华盛顿、纽约、波士顿这样的大城市，但美国是由五十多个州组成的，联邦议员的来源遍布这五十多州。而对于这些议员来讲，他们最关心的其实还是本州的事务。对于那些所谓“小地方”的议员他们的政治背景、经济需要可能会被忽视。

　　三、许多美国州议员有朝一日都会成为美国的联邦议员，我们地方人大应该与美国的州议会展开对口交流，增进了解，特别是让美国人知道中国人民代表怎么当的。我认为这种实实在在的交流是非常必要的。

　　四、学术研究还很不够。我领导的这个课题已经开展了三年，但现在仍感觉势单力孤，跟进的研究还很欠缺，全国范围内专著到现在也就寥寥几本，仍有很多相关课题是空白，希望能有更多的学者加入这个研究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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