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要用‘老流氓’这个词吧，多难听。”同意我发表其谈话的一位女生，特意打来电话提出意见。这个所谓“老流氓”的说法，听起来也许会产生误会，但却是近年来法律行业中颇为流行的词语——英美式法律教育体制中设有“法学硕士”这个学位，英文是“MasterofLaws”，简写为“LL.M.”。不知何时起，因为汉语拼音的巧合，“老流氓”倒流行起来了。我向那位女生解释：“此‘老流氓’非彼‘老流氓’也。法律系出身的人也需要一点幽默感啊。”

　　2002年当年，仅英国伦敦大学的4个学院，即有近100名学生自费入学攻读LLM学位，这当然还不包括其他几十所大学法学院中为数更多的中国LLM大军。近年中国人赴英留学高涨的趋势，倒颇有些百年前中国学生赴日本留学高潮的遗风。

　　三名近年在英国大学攻读LLM学位的中国留学生，同意发表各自言论。表达是自然的，观点是个人的，而借这些老“老流氓”的亲身体验，也许能为这条赴英攻读LLM之路作一最新素描。

　　学习－改行－学习

　　谈话者：A先生（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法律系2002/03届法律硕士）

　　地点：本校公共会客厅

　　“说起来最初来英国，我是要改行的。”

　　“我和你们这些国内的法律本科生都有些不同，我大本的专业——你想不到的——应用化学系。（笑）最初我在上海一家外企干化学工程，同时因为企业制度的关系，也自己跑公司业务。不过，后来我拿了法律大本，参加资格考试，然后干了3年律师。

　　“我2001年决定来英国。那年在伦敦读商务管理，是我的第一个硕士学位。找工作时，有家公司要我去做市场分析，不管怎么说机会是不错的，况且我来英国之前，本来就打算再次改行。这次从律师再改到商务——你说律师业务和商务很多重合——也对，我在上海做律师也是干公司业务。可实际上，我当时的想法是，律师只是替别人做嫁衣。但我的计划再次变了：我没有去那家公司工作——也许应该去把工作签证先办下来——不过我决定不去，狠读LLM。

　　“英国既是我们学习的老师，也是我们竞争的敌人。以前严复在一战时评价西方工业文明的进步成果，八个字：利己杀人，寡廉鲜耻。他也许有些偏激，其实我这两年来理解英国社会，是在两个基本规则上运作：一是‘信用’，一是‘法度’。英国商人也很讲人情世故，但不同点在于，比起中国人，他们较少将信用法度屈从于人情世故。西方商业巨子，无不自私冷酷，以嗜利为守则。

　　“似是而非吗？我目前的打算是，尽量争取机会发展自己的事业——我不打算再回到别人屋檐下打工了——其实刚才我说的英国商人，我是要向他们学习的。如果不了解敌手，哪有机会将他们扳倒？我们和西方成熟经济体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说得有点大了——学习他们的‘信用’，学习他们的‘法度’，了解他们。我也许是真正在‘格物致用，经世济民’。”（笑）

　　金发“美”眉1年熏陶

　　谈话者：B女士（伦敦城市大学法学院法律系2002/03届法律硕士）

　　地点：候本道（Holborn Street）某咖啡馆

　　“我本科就是法律——国际经济法，北京对外经贸大学。毕业后跟着人家做了两年证券，出来念书——什么‘老流氓’！是MasterofLaws！你能不能不打岔——接受你的道歉，我还要一杯Latte，去买吧。”（等待）

　　“我大本四年，最后英语勉强过了六级，别人都说女生应该英语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法律专业课的成绩都很好。我当时是想考本校研究生，可突然就不想接着念书了。三年研究生再读出来可真七老八十了。”

　　“来英国念书，一是找这个机会补英语，而且还是专业的；另外，这边的法律硕士只要1年啊，我现在不是也算法律硕士了？刚来第一学期真是抓狂，那么厚的书死也看不懂！

　　“上课，老师的话也听得迷迷糊糊，叫我发言什么也说不出来。后来逼着自己看，慢慢就好了。听力，其实是我喜欢看电视，后来突然有一天突破，听懂老师的话还有其他洋鬼子的话都问题不大了。口语，和我的室友练的——就是那几个金发‘美’眉……结果我在伦敦，却学了一口美国舌根腔。（笑）找个洋鬼子？我才不要。英国男人穿衣服都土死了，还一身牛肉味，要么半斤古龙水浇身上的味道！

　　“年过得还好。我去年圣诞节假期和一个室友去美国她家里过节，春节是回国过的，复活节假期去欧洲玩了——其实我是家里比较资助啦，你知道，所以自己不太担心开支的问题。以后？当然回国。1月就飞北京。老爹让我回去先玩一阵，然后打算……也许再到美国去接着读，反正我英语都学成美国音了。”（笑）

　　“我宁可去当雇佣兵”

　　谈话者：C先生（英国剑桥大学法律系2001/02届法律硕士）

　　地点：伦敦都市公共交通—巴士15线车厢内

　　“我今天下午不上课。待会去上工，我是在Monument（伦敦市地名，位于金融区）那边一个酒吧里做侍者。我就是想在这里qualified（获得英格兰及威尔士律师公会资格），成为solicitor（非诉律师）。”

　　“我是1999年民商法大本毕业，国内律师资格是大四那年考的。毕业后在一家外资所（外国律师事务所在中国开设的代表处）干legal（法律助理）。所里的美国associate（事务所中的普通律师）建议我到美国读个‘老流氓’学位，然后把bar（美国州级律师资格）考下来。”

　　“单有中国律师资格，从事国际业务，总感觉比那些有bar的短上一截。2000年申请美国学校，所里美国律师都帮忙写推荐信，挺顺利。我要去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可是在秀水被鬼子拒签四次。我第二年来了英国。”（叹息）

　　“按说剑桥牛多了，学费也便宜一些，但麻烦的是，美国的法学院念个‘老流氓’，然后大致可以认证考bar了。英国就偏要什么实习契。国内念的法律本科是不顶用的——还要念1年转行课（CPE/GDL），然后再念1年律师业务课（LPC），再必须拿到一家事务所的实习契，实习两年，才让申请律师公会资格。”

　　“问题是，那实习契根本就不是面向外国学生的，本国竞争已经很激烈了，现在经济又这样烂。念CPE和LPC的费用加起来，数目也很惊人。就算念了，也不一定有律所对你感兴趣。去年我念CPE的时候，班上还有很多中国学生，结果没人拿到实习契，也许那只是古怪诱人的泡影罢了。现在LPC班上只剩我一个中国人，哦，还有一个BBC（英国出生的华人）——他倒是有实习契，可是比不了啊。”

　　“反正还有几个月，我还在继续申请……去美国吧。听说在英国往美国签，情况好一点。可是我没能力继续读书了，这个专业又哪有奖学金呢？如果可以攒到学费，我宁可花几年去参加法国海外雇用军，可年纪也太大了。英国是不准当兵的，想卖苦力都没处卖，准备去中餐馆了……（笑）我到站了，改天见。”

　　【结语】

　　我也在Monument站下了巴士15线，天已经黑蒙蒙了。在昏黄的路灯中，我摸了摸外套口袋，酒吧侍者专用的领结行头硬硬的躺在里面。“上工喽，上工喽……”我一边在心里默背着打工酒吧里那各种啤酒的名字，却没意识到把答应写留学生谈话实录的事一下子丢到脑后了。明天又会怎样？毕竟，我也是一名“老流氓”。(国际先驱导报/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安步当车)（来源：国际先驱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