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罡

　　一段时间以来，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不断给世界带来惊喜，先是将涉嫌参与洛克比空难的利比亚特工交给国际法庭审判，并给予空难受害者高额赔偿，后又出钱出力解救了被菲律宾土匪绑架的西方人质，前不久还宣布放弃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甚至准备和宿敌以色列建立外交关系。在西方人眼里，这位不理睬国际规则的浪漫强人终于回归国际社会了。

　　浪漫强人卡扎菲

　　卡扎菲的一生确实神奇。用他自己的话说，他17岁就准备发动政变接管国家了。而当1969年9月1日他真的发动政变接管了这个比伊拉克还大三倍的国家的时候，他只有27岁，刚刚被授予上尉军衔，当上连级干部。

　　1969年夏季的伊德里斯王朝已经奄奄一息，厌倦了政务的老国王收拾好了400只箱子，随时准备军队总参谋长发动政变将自己放逐。谁都没有料到，抢先接管政权的却是由卡扎菲领头的小伙子们。

　　自那以后，世界一次又一次地领教了卡扎菲的浪漫。他在上台以后，将前朝老臣一律好吃好喝软禁起来或流放在外，少校以上的军官全部发养老金退休，外国资产也暂时没有受到触动。

　　政变成功后，卡扎菲马上找到埃及总统纳赛尔，劝说他联合所有的阿拉伯军队，彻底消灭以色列。纳赛尔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美国和苏联定了规则，再说没有原子弹根本灭不了以色列。卡扎菲听后，马上行动，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购买原子弹——只买一个小当量的就行，因为以色列小，用不着大的。他的要求自然不会被接受。卡扎菲从此开始筹备自行研制。这就是利比亚研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缘由。

　　外交上非同凡响，内政上更是如此。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卡扎菲赶走了1948年以后没有逃走的500个犹太人和控制着利比亚农业和手工业的3万个意大利小业主，将所有外国资产收归“全民所有”。他说，政党只是部分人的统治工具，议会民主是最虚伪的，难道51%的议员就能决定其他49%的议员不同意做的事情？因此，利比亚没有议会和政府，只有基层人民大会和全国总人民大会。为了体现“人民资产人民享受”，他甚至决定把石油收入的一半先在全国范围内分红，然后再编制国家预算。

　　埃及和以色列实现了和解，他批评。阿拉法特签署了奥斯陆协定，他就把境内所有巴勒斯坦人都赶到轮船上：你们有了自治区，别在我这儿呆着了。

　　他把锡德拉湾宣布为利比亚内海，惹恼了常在这里进进出出的美国第六舰队。

　　卡扎菲的超常之举不可能不受到限制。1986年，在柏林迪斯科舞厅发生爆炸、两名美国军人丧生之后，美国人认为这是利比亚策划的，美国总统里根下令美国战机远程奔袭，对利比亚动“外科手术”。由于情报不准，尽管美国人把卡扎菲过夜的帐篷安放地炸了一个几米深的大坑，但只是炸死了他的养女，炸伤了他的两个儿子，卡扎菲免于一死。

　　英雄时代的结束

　　1986年的轰炸是卡扎菲思想变化的一个转折点，也是利比亚内外政策的转折点。自那以后，卡扎菲搞起了改革开放：私有制经济开始恢复了，外国投资开始受法律保护了。两年后的洛克比空难事件，不一定和卡扎菲本人有直接的关系。

　　卡扎菲此次放弃核计划，不仅仅是向美国妥协，更重要的是他向世界规则做出了一个善意的表示。萨达姆的完结，卡扎菲态度的改变，说明在当今世界，英雄时代或强人时代可能真的结束了，不能仗着一个或两个英雄去改变这个世界。

　　当年，埃及的纳赛尔想实现阿拉伯统一，还真的和叙利亚搞了联邦，同英国、法国和以色列打了两场战争，结果一败再败，英年早逝，其影响也几乎不存在了。叙利亚的阿萨德也是壮志未酬，郁郁而终。如果说真有什么英雄的话，那就是萨达特。萨达特继承的是纳赛尔留下来的战败，他发动了1973年反攻，并借反攻的震撼，及时与以色列实现了和解，结果是每一寸土地都要回来了。萨达特之所以成了英雄，正是因为他运用了所有现有的规则。

　　现行的国际规则是人类社会汲取了几千年无序拼杀的教训之后建立起来的，具体的条文则是战胜国集团拟定的，日内瓦协议是这样，联合国的诞生也是这样，禁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条约更是这样。这些规则不一定百分之百合情合理，但却是必须遵守的，不遵守就要挨打，除非你强大到了可以改变规则的地步。

　　我们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规则，在国际上越来越追求合作。在中东，纳赛尔没有了，阿萨德也不在了，过去的卡扎菲也没有了。

　　卡扎菲是我们所看到的经历最完整的领袖人物。他经历了率领一帮小伙子推翻旧社会的壮举、尝试了“全民所有、共同执政”的崭新改革，向犹太复国主义者和帝国主义发起了坚决的挑战，但在挫折之后接受了几乎所有国际规则和经济法则，这可不是每个领袖人物都有机会实践的。

　　一旦利比亚成为国际社会的正常成员，并坚持国内政策的正常化调整，有着丰饶石油资源的利比亚一定会在短时间内重新成为非洲最富足的国家，利比亚人的欢天喜地还在后边。

　　(作者为社科院西亚非洲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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