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荒野上，牲畜狂奔，卷起漫天黄沙。斜刺里冲出三五匹骏马，雄姿英发的牛仔们挥舞着长鞭和绳套，熟练而沉着地控制着场面。在美国西部影片中，类似的场景比比皆是。牛仔，无疑成了粗犷、野性和雄性的象征。

　　世易时移，那个荒无人烟的美国西部早已一去不复返，但牛仔生活却一再被人们以各种形式移植和复制。牛仔文化与现代生活的碰撞，加上现代营销手段的推波助澜，这一昔日被用来谋生的手段，已被打造成了今天极限运动项目。

　　有“体育运动中最危险的8秒”之称的骑牛，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在美国“职业骑牛师协会”（PBR）等机构的运作和推广下，骑牛正成为一项主流“极限运动”。拉斯韦加斯的职业巡回赛，每年都会吸引很多骑牛高手和看客蜂拥而至。

　　事故,高达半成

　　职业骑牛师协会的CEO（首席执行官）兰迪·班纳德说：“很不幸，这项运动有极高的危险性，更不幸的是，它的卖点就是它极高的危险性。”

　　赛牛体格健壮，重达1000公斤左右。更要命的是它们性情异常暴烈，只要有人靠近，它就会被激怒，更不要说被人骑在背上了。

　　职业骑师们要骑在没有鞍座、光溜溜的牛背上，不被甩下来，实非易事。被激怒的公牛有强烈的侵犯性，被甩下来的骑手如果没有及时逃脱，被它踩着或被犄角顶实，后果不堪设想。它的受伤率是橄榄球的6倍、摔跤的7倍、冰上曲棍球的13倍。脑震荡、骨折等伤痛简直是家常便饭，颈椎折断、全身瘫痪等严重伤痛也不在少数。而在牛仔竞技比赛中的所有事故中，骑牛项目所占的比例高达49%。

　　但是，伤痛和危险并没有让勇敢者望而却步。相反，它吸引着大量怀揣英雄梦的少年们的渴望，年仅10岁的盖瑞特·诺比就是其中之一。

　　“大侠”，挺住8秒

　　走进盖瑞特·诺比的卧室，这个少年的梦想就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你面前。墙上挂着他的受洗证明，证明的一边钉着5顶用旧的牛仔帽，另一边则贴着骑师骄傲地骑在健壮而愤怒的牛背上的签名海报。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10来个赢来的闪闪发光的腰带扣，证明着他崭露头角的天赋。

　　盖瑞特生活在南科罗拉多州丹佛市郊一个农场主家庭，家里靠饲养牲畜为生。除了父母肯·诺比和玛丽·诺比外，小诺比还有一个16岁的哥哥史蒂文和13岁的姐姐史蒂芬尼。家里人都称他“盖大侠”。

　　盖大侠有他的梦想：骑在有史以来最暴烈的牛背上，戴着手套单手拉着缰绳，在公牛狂怒的弓背跃腾中，挺住令人热血沸腾的8秒钟。像个牛仔那样，独立而自主地漫游全国，征途上的灰尘沾满了马靴，默默地经受着磨难，然后谦虚地接受事业的辉煌。当然，还要赚很多钱。

　　伤痛，只是“首付”

　　通往英雄的征程上，伤痛远比成功来得多。竞争压力和对西部粗犷的钟爱，使得这些年轻的参赛者常常不佩戴带任何保护装置。

　　盖瑞特深知，自己身上现在的伤痛，只是未来巨大代价中一笔小小的“首付款”。

　　“如此危险的运动，怎能让你的儿子去呢？”盖瑞特的母亲玛丽·诺比说：“但我的孩子们了解他们所做的事情。如果他们真正掌握了，就不会那样危险了。”

　　兄妹，爱上同一行

　　6年前，他们一家回到了阔别15年的乡村生活。姐姐史蒂芬尼爱上了女牛仔速度赛，史蒂文则迷上了危险而刺激的骑牛。

　　盖大侠步哥哥的后尘，4岁时就参加骑羊比赛。后来一发不可收拾，发展到骑牛犊、阉牛，甚至是小公牛——那些比他重20倍的家伙。

　　他定期去普韦布洛市参加“骑鞍沙龙”（一种全国随处可见的非正式“累积赌金”比赛），并经常拿走奖金。但是，因为这个年龄组的赛手太少，这笔奖金通常只够他支付那40美元的参赛费。

　　被踩，家常便饭

　　盖大侠有一个骑术教练，有时会对着比赛录像指导其提高和改进。但更多的时候，是盖大侠一人在家反复观看录像，自己琢磨。

　　在一次慢动作重放中，盖大侠看到自己掉下来时两腿是张开的，牛的后蹄正好踏在他的右腿上。他回忆说，被牛伤着已不计其数，但这一次疼得不行，跟他6月份伤到尾骨差不多，那次，他休息了3周。

　　玛丽·诺比担心儿子的腿骨折，但医院的X光检查证实盖大侠除了胫骨上那道大口子之外，并无大碍。敷了冰块后，盖大侠兴高采烈地回家了。第二天他就一瘸一拐地上学去了。

　　牛在哪，我们在哪

　　盖大侠和史蒂文都在丹佛市一家全国有名的骑术学校接受培训，而在家的后门外面，他们安装了许多培训设备。

　　两兄弟对一个200升不到的大鼓进行了改装，用作训练道具。盖大侠还从暑假赢来的1600美元中拿出一部分，买了一个模拟牛跳的设备。

　　离房子再远一点，有一个连着两条夹道的大牛圈，里面养着两头公牛和一头母牛。就在这里，盖大侠、史蒂文和伙伴们真枪实弹地操练，即使天寒地冻，练习也不会中断。

　　玛丽·诺比几乎每周都会用车载着孩子们去参赛。丈夫肯·诺比是威斯康星人，喜欢曲棍球。他也支持两个儿子骑牛，但因为经常加班，所以不能看他们比赛。现在这个地方，是玛丽的祖父母置下的。玛丽对乡村的喜爱和两个儿子不谋而合。她说：“哪里有牛在跳，我们就会出现在哪里。”

　　戴斯汀，弃“球”从“牛”

　　夜幕降临，支付入场费并在免责书上签名之后，年轻的骑牛师们走进“骑鞍沙龙”。然后从后门出去，穿过竞技场来到露天更衣室，在这里，小伙子们脱得只剩贴身短裤，然后套上骑牛专用的牛仔裤，并把短袖衫换成长袖衫（牛仔竞技项目的规定着装）。

　　盖大侠和哥哥都戴着曲棍球头盔改成的头盔，上面贴着用作装饰的不干胶贴纸。当被问及是否是父母要求他们戴的时候，史蒂文耸耸肩说：“可能吧。但我也不愿让牛把我的头踩爆了。”

　　盖大侠10岁的伙伴戴斯汀·贝克也有一个类似的头盔。他的继父史蒂夫·阿田西奥指着铁丝支架说，牛的犄角差点从戴斯汀的脸上挖下一大块，幸好有头盔的保护。

　　戴斯汀以前喜欢橄榄球运动，转战骑牛后，他已经被牛踏过两次。“他是个很坚强的孩子，”继父说：“我试图说服他，像我过去一样玩玩套索就行了，但他回答说，那是胆小鬼玩的。”

　　朋友，更是对手

　　骑上牛背之前，盖大侠头上那顶绣着红色职业骑牛师协会标志的黑色牛仔帽就没取下过。该协会在短短10年里，已经成为这项运动中的最高标志。

　　比赛即将开始，一个年长的骑手把这些男孩叫到一起，大家脱帽跪地祈祷。这个骑手说：“上帝啊，保佑我们平安，让我们展示才华，征服那些牛吧。阿门。”

　　在一阵议论声中，盖大侠爬上了一头叫“黑巫”的公牛。旁边有人提醒说：“找准坐点……”、“收拢下巴……”、“挺胸，开赛……？”“一赔十，盖大侠！”一个骑手大叫，鼓励他出色发挥。

　　不停地有人鼓励和建议，盖大侠果然不负众望，在牛背上呆足了这个年龄组所要求的6秒钟，得到了75分，比同伴戴斯汀高出3分。

　　这个晚上盖大侠得到了28美元。“我和盖大侠是最好的朋友。”戴斯汀说。“对的，他拿第一还是第二我都不介意。”盖大侠补充说：“有时我们也会跟对方较劲。”“我才没和你较劲呢。”“不记得去年的事情啦？”“哦，不过我们现在关系更好了啊。”

　　两周后，“骑鞍沙龙”举行了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盖大侠则赢得了一件夹克和一张奖状。但在下来的夏日里，盖大侠因伤而卧床，而戴斯汀马不停蹄地参加比赛，并且第一次获得了大号的腰带扣和一张鞍。

　　两年，捞到4万

　　克雷格市的“穆法特县赛场”将举办秋季最后一场高中生牛仔竞技比赛，获得过该州两次冠军的骑手科迪·罗斯乔来到报名处。服务台的小姐认出了他，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你好，脚怎么样了？”“还酸痛着呢。”说着，他递给报名小姐76美元报名费。

　　对这个18岁全科罗拉多最好的高中生骑手来说，一切都称心如意。因为年满18岁就有资格成为职业骑手——这可是在职业循环赛上赚大钱的第一步。

　　罗斯乔喜欢穿戴棒球帽和运动鞋，而不是牛仔帽和靴子。目前，克雷格市的高中生骑手只有半数会在比赛时戴头盔。罗斯乔是其中一员。3周前的一次比赛，他想不戴头盔上场，可就在这场比赛中，牛猛地往后扬头，重重地砸在他用曲棍球头盔改成的铁丝支架上。“我差点成了一个难看的家伙。有时，你必须放聪明点。”

　　在假期里，他和几个伙伴游遍了美国西部，为了省钱就睡在帐篷或者汽车里，并且到处参加“累积赌金”比赛。最近，他统计了一下，发现两年下来已经赢了4万美金。但除了现在开的车是他买的第三辆车以及喜欢让女朋友随意花钱之外，他不知道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在高中生巡回赛上，他已经遥遥领先于第二名。虽然一些人认为他过于骄傲，但没有谁否认他有能力取得更大的成绩。

　　揭幕，就有人受伤

　　号角，是牛仔竞技的开幕式，祈祷和国歌则将开幕式推向高潮。

　　最先出场的骑手中有16岁的杰拉德·柯林斯。他只在牛背上呆了几秒钟就被甩了下来，刚刚抬起一只膝盖，来不及爬开，牛蹄就狠狠地踩到了他的背上。身体因为保护衫幸免于难，但右腿却严重变形了。“我的膝盖啊，我的膝盖！”他惨叫着离开。他怎么也不肯坐着被他称为“装肉的车子（救护车）”走，最终在父亲的帮助下坐着自家的卡车去了克雷格纪念医院。

　　比赛最后出场的骑手是查恩斯·塔特，也因为牛的原因获得了重赛机会。塔特选择了重赛。

　　他戴着牛仔帽（不是头盔），爬到第二头牛的背上。牛带着人冲出了夹道，但塔特很快就被甩了下来。牛角把他的保护衫撕了下来，盖住了他的头。牛蹄重重地踏了上来，这一次踏中了塔特的头部。

　　救护车里，继母迪·安·丹尼森握着查恩斯的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和拍打着，但17岁的塔特呈直立状态躺在担架上，丝毫没有反应。赛场上的尘土沾满了脸，眼睛紧闭，嘴唇稍稍张开，右臂不停地颤抖。

　　医护人员和围在他身边的人急促地呼叫着：“吸口气，查恩斯，吸口气啊。”

　　“查恩斯，你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吗，兄弟？”“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查恩斯？”

　　他的嘴唇勉强动了动，血从一个鼻孔里像红色的冰柱一样淌了下来。

　　断骨，折不断精神

　　下午，假日旅馆里的杰拉德·柯林斯站在游泳池边，柱着双拐。

　　在下午的比赛中，背上被牛踢了一脚，并且莫名其妙地扭伤了腿。他现在明白了两件事情：右膝糟糕透了，韧带伤势严重；他在伊丽莎白高中的橄榄球赛季完蛋了———当不参加骑牛比赛的时候，他在那里司职中场后卫。

　　柯林斯受过的骨折不少：一边三根肋骨、另一边两根肋骨、手腕、背部和腿骨。现在，膝盖又骨折了。而这一切，就发生在骑牛的三年时间里。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骄傲之情，脱下衬衫展露着左肩上几个小时之前被牛踏出的淤肿。对他来说，生活的天堂依然是每天醒来之后，把牛赶到夹道里，骑上去、骑上去，再骑上去。

　　据全国高中牛仔竞技协会的官员估计，这些年轻的骑手当中，只有约2%的人最终能够以此谋生；即使是这样，也好景不长。

　　保护措施，不受欢迎

　　无论是年轻骑手还是职业骑手，对头盔的接受速度都比想像的慢得多，虽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脑震荡是骑手最可能遭受的伤痛，其概率比第二大伤痛（肩部骨折和脱臼）高出5倍。没有专用的头盔以及职业骑手大多不戴头盔，导致了青少年骑手较少佩戴。一些专家指出，戴头盔应从青少年骑手开始。3年前，刚开始骑牛的柯林斯就不戴头盔，到现在还是不愿戴。他的理由是：不戴头盔，他能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容易受伤，从而对危险做出的反应也更快。

　　当柯林斯架起双拐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他狡黠地笑了：“我在想，今晚去参加舞会，从女生那里一定能博取更多的同情。”

　　退缩，现在不行

　　晚上9点，舞会在穆法特县赛场的会议厅举行，门票5美元一张。

　　几小时之前，被牛踏中了脖子和头部，并且不省人事地被抬进救护车的查恩斯·塔特，现在来到了舞会上。他说：“医生告诉我，要尽量醒着。”

　　塔特说，医生告诉他被牛踢成了脑震荡。他还说，被甩下来躺到赛场上一直到在救护车里恢复知觉，当中发生了一些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但是，他发誓说：“如果明天还碰到那头牛，我会把它整得服服贴贴。”

　　明天还骑吗？他回答道，医生说星期天不可以去骑。美国神经学会建议，哪怕只是短暂地失去记忆，也最好休息一个星期之后再重返赛场。

　　但塔特这样一个出生在牛仔家庭的正宗牛仔，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虽然现在又累又痛，但这不是软下来的时候。“骨盆裂开时，我还照骑不误，脑震荡，没什么大不了。想做职业骑手，不能现在就退缩。”

　　要死，也要在牛背上

　　真的，星期天上午塔特又爬上了牛背。

　　赛场的高音喇叭的播音员说：“这个牛仔昨天运气不太好，他被牛踢了，我们都担心他。但一个坚强的牛仔，他就是一个坚强的牛仔，他今天就回来了。因为昨天运气太坏，他今天应该要赢得一笔钱。”

　　塔特骑的牛冲出了夹道，弓着背愤怒地猛跳着，但怎么也无法把塔特甩下来。8秒钟的哨声响起，塔特从牛背上平稳地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到了地上。

　　裁判给了66分，目前暂列第一。在赛场的另一头，塔特的继母丹尼森为她儿子的精彩表演而喝彩。就在一天之前，她还担心着会发生最糟糕的事情。

　　“老实说，我都快吓死了，我只有祈祷。”丹尼森回忆起昨天的经历时说：“查恩斯曾说，他只愿死在牛背上，而不是其他地方。”

　　骑师命运各不相同

　　戴夫·塞姆瑟，是职业骑牛师协会20位顶尖骑师之一。与众不同的是，他24岁才开始骑牛生涯。现年32岁的他已在职业赛中赢得了50多万美元。

　　他今天是来看比赛的，在职业骑牛师协会决赛不到两周之际，冒着受伤的危险来练习是得不偿失的。但他的到来，却让那些年轻的牛仔觉得自己有盼头。

　　原来也是职业骑师的肯特·夸克斯无数次看到“累积奖金”比赛，让一个又一个骑手甩下牛背。他本人就是在历经了5次手术、脸部被植入13块钢板之后才隐退的，那年他32岁。他说，他之所以隐退，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失去激情。

　　在夸克斯10年的职业生涯中，奖金最丰盛的那年，他赢了约7万美元。但他付出的“本钱”也不少：腿臂骨折、双膝错位、腕骨移植，还有一直没好的手肘肌腱拉伤。单是那次被牛撞脸，医药费就花了将近4万美元。

　　现在，他白天修修围栏，晚上看看比赛。他说：“我不能保证自己不再去骑。自从退出后，手头一直挺紧的。”

　　美国之路

　　骑牛日益流行，这让那些充满憧憬的牛仔看到了新的偶像。被称为骑牛史上最出色的骑师之一的塔夫·赫德曼，就住在这个小镇北面一处风景如画的庄园里。

　　10年前，他与另外19个骑手推出了职业骑牛师协会巡回赛，这个赛季给排名第一的骑师颁发100万美元的大奖。这使得那些从美国乡村一路往上爬的铁杆骑手不惜付出一切。

　　有人说，现在的骑牛大赛已经不再是一条牛仔路，而是一条美国之路。

　　“对我们来说，塔夫的家是一座丰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狄龙说，“你从旁边的路上经过，就会想到这样的日子，也会属于我自己。”新泓编译自美国《丹佛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