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舆论称作国际核黑市核心的巴基斯坦“核弹之父”卡迪尔汗有着或明或暗的许多身份。这些不同时期的不同身份都取决于他身上肩负的国家利益和个人利益的博弈结果——

　　记者/吴鑫

　　从“超级间谍”到“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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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迪尔汗1935年生于独立前的印度博帕尔邦一个穆斯林家庭，1952年随家人移居巴基斯坦当时的首都卡拉奇。1960年毕业于卡拉奇大学后，卡迪尔汗曾短暂留学德国，主修冶金工程学。1972年，卡迪尔汗进入一家荷兰公司——浓缩铀财团“Urenco”工作，这为他以后从事核技术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浓缩铀财团是英国、德国和荷兰根据“阿尔梅罗(Almelo)条约”建立的一个重要核技术研究机构。1970年签署的“阿尔梅罗条约”同意三国共同开发生产浓缩铀的离心分离机，以确保它们的核电产业能够独立于美国。根据《纽约时报》报道，“Urenco”的安全相当松懈，它的关键设备离心机完全依赖次承包商的网络来建造，竞标的公司甚至可以得到离心机的图纸，许多欧洲的核工程师们都有机会获得这种高度机密的图纸。卡迪尔汗当然不例外。

　　1974年，印度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1976年，受时任巴基斯坦总理的阿里·布托的邀请，卡迪尔汗辞去在欧洲的工作，回到巴基斯坦领导国家核武器开发计划，并成立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当时的最重要任务就是生产制造核弹必须的浓缩铀。

　　据说，他和前总统齐亚·哈克的一次对话为巴基斯坦人长久津津乐道。当时，哈克总统问卡迪尔汗，巴基斯坦何时能装备起自己的核武库？他回答说:“只要您说一声‘现在需要’。”

　　正当卡迪尔汗全力以赴投身巴基斯坦核技术开发时，荷兰的一家法庭1983年对他进行了缺席审判，称他以非正当手段获取核技术方面的情报，并非法将原属公司的技术资料和客户名单带回巴基斯坦的罪名成立，判他入狱4年。不过，三年后，在荷兰政府的干预下，法庭以证据不足撤消了审判。西方媒体在整个诉讼过程中大量予以报道，有媒体还给卡迪尔汗冠以“超级间谍”的名号。

　　卡迪尔汗本人则辩解说，他所掌握的技术资料，均是通过合法的途径取得，“我要的材料很普通，到处都能找到”。1990年，他在一次公开演讲中说:“(我的实验室)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完全是巴基斯坦科研人员自行革新和努力的结果，没有得到来自国外的任何技术支持。”但他接着又说，“当然，我们不能拒绝使用国外出版的有关技术图书、杂志和论文。”

　　1998年5月，当印度成功进行了核试验后，巴基斯坦不甘示弱，也成功进行了核试验，成为世界上第七个核国家，卡迪尔汗作为实验室主任，本人也成了“民族英雄”，他的照片甚至被印到了垃圾车上。

　　不久，巴基斯坦遭遇国际经济制裁，卡迪尔汗则轻松地说:“这个国家99%的人靠吃面饼加洋葱度日，经济制裁对他们能有什么影响？”在他看来，重要的是，“印度有了核打击能力，我们也必须有”。

　　从黑市进口者到出口者

　　卡迪尔汗在欧洲求学和工作的经历积累了相当的人际关系，这为他日后建立核黑市网络，为巴基斯坦进口关键设备发展核计划奠定了基础。20世纪80年代，卡迪尔汗的一名叫海因茨·梅布斯的大学好友因向巴基斯坦出售核设备在联邦德国被定罪。卡迪尔汗的荷兰朋友亨克·苏莱博斯1985年被判有罪，罪名是企图向巴基斯坦出售核设备。除此人外，据信另外几名欧洲商人也向巴基斯坦以及利比亚和伊朗的核项目提供了帮助。

　　对于通过黑市交易，绕过西方国家的限制得到有关技术，装备其实验室一事，卡迪尔汗并不隐瞒。2001年，他在接受巴基斯坦一家报纸的采访时说:“我通过不同的途径，从第三方得到了这些材料。”他还补充道，西方政府“一直在监视我们，想方设法耗尽我们的能源并阻塞我们的通道，但我总会先发制人，不让他们得逞”。

　　随着黑市的壮大，卡迪尔汗慢慢发现他可以利用这个网络获取经济上的暴利。大约从1987年起，黑市的中间人已经开始替卡迪尔汗牵线，为他们出卖核机密提供机会。从这时起，卡迪尔汗的零件定货额开始超过巴核计划所需部件的一倍，他开始将多余的部分通过黑市出售。《纽约时报》称，慢慢地，通过进口核设备来秘密为巴基斯坦研制核弹的卡迪尔汗使自己逐步变成核黑市中最大和最先进技术的出口者。

　　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专家说，十几年来，以卡迪尔汗为核心的核交易网已经成为谋求原子弹国家的“一站式”交易场所。交易商品包括用于铀浓缩的高速离心机和核弹设计图纸。交易网提供技术、材料甚至24小时技术支持。卡迪尔汗甚至编写了配备待售离心机部件图片和说明的小册子。小册子装帧精美，内有他本人的照片。这个网络向利比亚和伊朗提供了建设离心机工厂所需要的“资源”。利比亚还从巴基斯坦获得了粗糙但是可用的核弹设计图纸。

　　被美国总统布什称作是卡迪尔汗核黑市网络“首席财务官”的塔希尔交代说，卡迪尔汗曾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向伊朗出售了浓缩铀离心机部件，并得到300万美元的现金。塔希尔当时组织了水路运输，用一艘伊朗公司的货船把这两个集装箱从阿联酋的迪拜运往伊朗。而迪拜的一家旅馆中存放了两个箱子的钱就是伊朗方面付的。1997年前后，卡迪尔汗曾先后秘密进出朝鲜13次，并与朝鲜领导人有过接触。

　　美国《华盛顿邮报》援引美国科学和国际安全研究所的一份报告说，在1991年海湾战争爆发前夕，卡迪尔汗曾经试图向伊拉克前总统出售原子弹制造图纸。《华盛顿邮报》说:“当初联合国核查人员在伊拉克发现的一些文件中，曾提及一项准备进行的‘商业交易’，其中就提到了‘汗’这个名字。”尽管“汗”在阿拉伯国家内十分常见，但一些专家后来认为，掌握核技术并有可能出售核技术的“汗”只有卡迪尔汗一人。报告还说，这份情报文件中还提到，萨达姆政府准备花500万美元购买“汗”的核武器图纸以及浓缩铀设备。“但3个月后，海湾战争就爆发了，这条线也就由此中断，没有了下文。”

　　卡迪尔汗最后一个接触对象是利比亚。他从1997年开始在伊斯坦布尔、卡萨布兰卡和迪拜多次会晤利比亚特使。利比亚在2001年和2002年之间得到了“一定数量的浓缩铀”。这些浓缩铀通过巴基斯坦一家航空公司运到了利比亚。此外，卡迪尔汗还向利比亚提供了离心机部件。

　　国家资金的贪污者？

　　卡迪尔汗领取巴基斯坦政府发放的薪金长达几十年，收入并不高，但他却过着极其富裕的生活。据调查，卡迪尔汗每月仅从政府领取2000美元的津贴而没有其他家庭收入，但巴基斯坦情报和安全部门调查结果显示，卡迪尔汗在海湾城市迪拜的资产多达数千万美元。卡迪尔汗名下财产包括伊斯兰堡的四所住宅以及Bani Gala附近一座临湖的富丽堂皇的乡间别墅。此外，他说持有的股票分别属于两家饭店和一家位于Timbuktu并以其荷兰血统的妻子命名的旅店。

　　美联社从部分巴高层官员及科学家处了解到，除了通过国际核黑市获取非法收入外，卡迪尔汗多年来一直在任意动用国家核武项目资金。美联社引述两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巴基斯坦高级情报人员的话说，巴反腐部门目前的报告表明，卡迪尔汗已经聚敛了4亿美元财产，并用金钱为自己的非法核交易织就了一张“人际保护伞”。

　　“如果你给卡迪尔汗博士写信，说你想要去参加一个高级研讨会，或是说你女儿将要结婚，他会及时给你回信，并给你开出一张支票装在信封内。”伊斯兰堡著名的真纳大学物理学家佩尔韦兹·胡德尔博伊说，“有时是5万美元，有时是10万美元。他非常大方，笼络了不少人心，所以大家都不说什么。”

　　早期曾经参与过巴基斯坦核武项目研发的法哈土拉赫·巴巴尔说，卡迪尔汗完全掌控着政府拨款，同时，由于核武项目的特殊性，没有也无法对这些资金进行监督。“这种不经过任何程序，就赋予卡迪尔汗博士大量行政权和财政权的做法，(在巴基斯坦)史无前例，非同寻常。”巴巴尔说，“他(卡迪尔汗)拥有如此巨大权力，以至他可以任意调用核武项目资金……无论谁拥有如此权力，都有可能越轨。”

　　美联社2月17日说，自启动核武研究和开发项目以来，巴基斯坦至少在核武开发项目上投入了50亿美元。但目前尚不清楚这些资金中有多少由卡迪尔汗直接管理，但一些巴基斯坦人士已经确信的是，通过金钱“贿买”人心的方式，卡迪尔汗为自己从事“核黑市”交易成功创造了特殊“保护伞”。

　　除了为自己构筑“保护伞”，一些卡迪尔汗的反对者还说，他曾利用政府核计划资金为自己“塑身贴金”。真纳大学物理学家A.H.纳亚尔说，卡迪尔汗经常将自己装扮成巴基斯坦“对抗竞争对手的救世主……卡迪尔汗将大量国家资金用于为自己塑造‘英雄形象’。他在这些方面非常投入，并且也做得非常聪明”。另有一些政府官员说，不少巴基斯坦高级记者和报纸专栏作家也曾拿过卡迪尔汗的“红包”。

　　军方的替罪羊？

　　2月4日，卡迪尔汗在全国电视讲话中承认了自己向利比亚、朝鲜和伊朗三国出售核技术的事实，同时认错，并向民众及巴总统穆沙拉夫道歉并请求宽恕外，这位巴“核弹之父”还为政府澄清说，是自己“单枪匹马”背着政府进行了非法核交易。路透社说卡迪尔汗在整个电视讲话中面带愧容，“这些动作(核泄密)从没有获得政府的任何授权……对此，我还有许多事情可以交代”。

　　电视讲话过后，穆沙拉夫立即召集掌控核按钮与导弹计划的巴基斯坦“国家指挥机构”举行会议。第二天，穆沙拉夫宣布将宽恕卡迪尔汗。巴基斯坦《国民报》事后分析说，卡迪尔汗承担了核扩散的全部责任，从一场严重的危机中挽救了国家。《印度斯坦时报》则引述巴前总理贝·布托的话说，卡迪尔汗成了巴核扩散的“替罪羊”。贝·布托在接受《华盛顿时报》采访时表示:“巴基斯坦没人相信卡迪尔汗一天早上醒来决定自己出售核机密，他正在成为‘替罪羊’。”布托提出了2000年7月在巴基斯坦一家报纸登载的一幅整版广告，巴基斯坦政府邀请买家前来购买出口的敏感核材料，包括浓缩铀。这一广告当时令许多巴基斯坦人感到惊讶，因为它看起来违反了核出口规定。两天之后，巴基斯坦政府表示这一广告的刊登是一个“错误”，并将它撤了下来。

　　布托表示，巴基斯坦政府对核科学家提供一天24小时的安全保卫，核科学家需要直接向总理办公室汇报，而且前往国外旅行需要得到批准，因此卡迪尔汗不可能在政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前往迪拜和其他地方谈判核出口。

　　许多人认为，宽恕“核弹之父”更是出于一种平衡，尤其是在巴基斯坦国内民族主义情绪和伊斯兰激进主义泛滥的时期。一位将军的说法似乎代表着大多数巴基斯坦民众的想法:“这个人花了至少20年时间为了自己的国家去乞讨、借贷甚至偷窃，使自己的祖国跻身核武大国，你怎么可能责备他呢？他只不过把同样的知识告诉了另一个伊斯兰国家，这能给巴基斯坦带来什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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