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短暂的春天伴随着沙尘暴如期来到巴格达。去年的这个时节，战争的阴云在巴格达的天空聚拢，炸弹终于暴雨般落在这片古老而饱受摧残的土地上。一年后，战争的阴影依然没有随着美国总统宣布主要战事的结束而远去。

　　儿啊，你何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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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快一年了，在巴格达西部的一栋旧房子里，一位孤独的母亲仍然等待着被美军打死的儿子归来。过去一年对这位叫拜尔切斯的老妇来说，遭受的苦难超过了过去所有苦难的总和。

　　她的儿子参加过伊拉克的几次战争，但是当儿子脱下军装以后，一直为独生子提心吊胆的母亲等来的却是噩耗。她的儿子穆罕默德和5岁的孙子阿卜杜拉去年战争打响以后，在去伊拉克南部城市巴士拉的路上，被美军开枪打死在汽车里。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死讯。焦急的母亲登出了寻人启事，并且亲自拿着孩子的照片到巴士拉寻找，仍是一无所获。终于，有人看到广告后，从距巴格达100公里的地方打来电话说，当时他和穆罕默德父子乘坐同一辆汽车出巴格达向南，正好碰到美军攻占了那里。美军坦克不分青红皂白就向他们的汽车开火，穆罕默德父子当场死亡，而这位目击者受伤后昏迷，醒来发现自己被美军关押了。他说，他在被美军关押3个月后获释，其间美军甚至没有审问过他。噩耗传来，母亲并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又拿着孩子的照片到伊拉克北部去寻找，但同样一无所获。几个月后，母亲放弃了寻找，但仍然没有放弃希望。每次电话响起，她都希望这个电话是儿子打来的。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儿子只是受了伤，哪怕腿也被打断了，所以暂时不能回家，但是最令她放心不下的是，5岁的孙子还不认识回家的路，即使伤好了，小阿卜杜拉又怎么能找回家来呢？

　　废墟，不只是那几栋大楼

　　战争让巴格达人曾经骄傲一时的政府大楼和其他核心机构的大楼几乎全都风光不再。在战争一周年之际，那些在战争中成为废墟的大楼依然向人们展示着战争的伤痕：在安全失控和前景复杂的政治局势下，每天供电都断断续续，用水也无法保证清洁，还能有谁顾得上这些废墟呢？

　　记者近日走访的前伊拉克新闻部大楼就是引人注目的废墟之一。在这座大楼的楼顶，依然可见满地的高射机枪子弹和累累的弹痕。在当地人的引导下，我们还在7楼的一个房间里看到整箱的没有使用过的子弹。

　　实际上对这栋大楼造成毁灭性破坏的，并不是美国人的轰炸，而是战后当地劫匪的抢掠。有的劫匪还不乏幽默。在大楼入口的门厅，劫匪们留下的唯一还有些经济价值的东西，是一尊两米多高的萨达姆半身铜像。劫匪们搬不动这尊铜像，或者说他们对这尊铜像根本不屑一顾，就砸掉了铜像巨大的鼻子，然后在铜像侧面郑重地题了一行字————“两只狗的父亲”———短短的一行字，把萨达姆爷儿仨骂全了。

　　“废墟”同样存在于人们的心里。在伊战一周年之际，很多人对萨达姆依然心存疑忌。为我们当向导的当地老人亚汗曼就拒绝让我们把他和被砸掉鼻子的萨达姆塑像放在一张照片里。他坦承，他的确被萨达姆时代秘密警察和铁腕的高压吓破了胆，所以不愿意任何表明他和萨达姆破损的鼻子有丝毫瓜葛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窗子打开了，家变得陌生了

　　战争结束后，很多伊拉克人都觉得他们的首都变得陌生了。

　　一位当地教师说，战前，伊拉克有很多秘密警察，人们说话一不注意就遭到窃听，一句出格的话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但是现在，秘密警察没有了，人们有了说话的自由权利，但是却没有了获得安全的权利———即使你碰巧躲过了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的爆炸，一枚本来是袭击美军的炮弹也会随时落在家门口，于是你就成了一万多名死于战后暴力的伊拉克人中的一个。

　　在萨达姆时代，伊拉克只有两个电视频道，外加一个由萨达姆儿子乌代控制的青年频道。这三个频道的主要节目，是播放有关萨达姆的新闻，宣扬萨达姆和他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丰功伟绩。就在去年这个春天，在伊拉克私自收看外国卫星频道是要坐牢的犯罪行为。

　　但是在萨达姆倒台不到一年间，根据联军发布的数字，伊拉克至少已经有50万个卫星频道接收器。这些歪斜着脑袋冲着天空首次为伊拉克人打开外面世界窗口的“圆锅”，现在已经成为巴格达街头最引人注目的景观。伊拉克人的说法是，花150美元，把外面的世界搬进家，这是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连很多穷人，宁可让窗子上的玻璃破碎着，也要从嘴里省出钱来买个“圆锅”装在自家阳台或者走廊上。　但是在伊战一周年之际，伊拉克人却开始抱怨卫星电视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一些知识分子认为，美国人希望通过大量输入卫星电视节目，瓦解伊拉克传统的文化和价值观念。更多的伊拉克父母则认为，卫星电视中大量的黄色信息，正在给伊拉克带来比战争更可怕的精神世界的摧毁。

　　孩子们，学会了“美国”和“军队”

　　在巴格达附近的一个小学校里，11岁的玛丽拉和4个同龄的女同学挤在一张课桌旁。大约20平方米的教室里有30多个学生。没有电，尽管所有的门窗都开着，站在教室后排还是很难看清黑板，年轻的女老师只好把字写得很大很大。这是一节英语课，这个5年级的班级才开始学A、B、C等字母和简单的单词，但是孩子们都认识两个英文单词：美国和军队。因为，当美军来学校搜查的时候，每个士兵的衣服上都写着这两个字。为了体现对伊拉克下一代的关心，美军在撤离时顺便修整了学校的围墙，为学校安装了一个新的铁门。但是校长说，新门很快就坏了，他们正准备把旧门重新换上，因为旧门的质量比新门好得多。

　　当地官员说，美国占领军来了以后，很快就下令取消所有与前政权有关的教育内容，印了6500多万册没有萨达姆内容的教材，但是数以千计的破败校舍却迟迟得不到修复。伊拉克教育部门估计，要全面恢复正常的教育体系，在未来几年里就需要大约32亿美元的教育投资。他们发愁的是，这笔钱又在哪里呢？

　　巴格达大学，校园里女生多

　　记者采访巴格达大学的时候，首先面临的就是搜身检查，这是战争和随后的暴力风潮带给伊拉克的遗产。这个大学虽然很有名，但是校园却很简陋，很多土墙就像农家的院墙。放眼望去，只见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问题。

　　在世界各地，大学的校园里总是显得格外宁静和平和。但是，巴格达大学新闻学院院长穆罕默德告诉我们说：校园里生活是校园外的延续，在深受战争创伤方面，校园和外面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战后整个校园都遭到了抢劫，连教室里的椅子都被抢走了。学校在去年5月复课后，当时因为封锁、戒严和骚乱，只有1／10的学生能够到校。后来虽然学生陆续来齐了，但是很多学生却带来坏消息，比如谁的家人被美军打死了、谁的亲戚被美军抓走了等等。

　　在采访中整个房间忽然陷入黑暗。穆罕默德说，停电了，学院的发电机被抢走了，现在也都没有钱买新的。我在黑暗中向他索要名片，他说，名片上能用的就只有名字了，因为电话设施在战争中被毁坏了，现在战争结束已经快一年了，线路还没有恢复。

　　在巴格达大学采访，我发现碰到的学生大多是女学生。那里的一个老师告诉我，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经济原因，高中毕业后很多男生都要工作养家，所以就失去了深造的机会；二是因为在过去多年里有成百万的男人在战争中死去，加上很多男人在前政权的迫害下逃亡，所以伊拉克人口中女性的比例自然比较高。那位教师说：“校园也是社会的缩影，伊拉克现在没有象牙塔。”（记者　聂晓阳 黄敬文　李骥志）（来源：参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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